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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9月4日

羅思敏醫生 家庭醫學

誰是你的老師?

提起老師,讀者可會想起課室、教員室或黑板呢?還是會聯想到恩師從前嚴肅的教誨片段,或語重心長的鼓勵說話呢?作為一位醫生,我非常慶幸,從醫學院畢業「下山」到現在,我的「老師們」仍然守在我身邊,每天提點着我學海無涯;而且,每位也是獨一無二的,他們每天給予我一點一滴的新知識,連醫書也不曾記載。

王太是一位五十多歲的家庭主婦,昨天求診的原因,是右邊手肘位置疼痛。

王太:「醫生,我的手肘從昨天開始便忽然疼痛,聽說『網球肘』就是這樣的。」

醫生:「王太,不如你先形容一下這疼痛是怎樣的,好嗎?」

王太:「也不知為何忽然會痛,明明沒有扭傷過;這種痛……很特別,有點像針刺的,『拮下、拮下』這樣的。」

既是病人 也是老師

聽到這裏,在我的「極速心算」下,最少有四、五種導致手肘疼痛的可能病因,從皮膚層、肌肉層至骨骼層等,以最大可能至最少可能的出現次序排列在我的腦海裏。在之後的十分鐘內,我所提出的每條問題和選擇進行的臨床檢查,都是用來助我判斷哪一個在列表上的病因,最符合王太的臨床情況,從而對症下藥。

經過臨床評估之後,我認為王太並不是患上她所擔心的「網球肘」,因為她既沒有近來過度使用右手手肘的病史,也沒有呈現相關的疼痛點。反而,她以「拮下、拮下」來形容痛楚,倒令我較為擔心她患上「帶狀疱疹」,或俗稱「生蛇」的可能。因此,我特別留意王太手肘的皮膚,有沒有出現一組一組的水泡式紅疹,這是從前醫學院的老師教導和醫書所記載的表徵。可惜,當天王太的皮膚什麼紅疹也沒有。

醫生:「王太,經過檢查之後,你並非患上『網球肘』;雖然此刻你的皮膚很正常,但倘若未來這數天內,這位置出現水泡式紅疹,請盡快安排覆診。因為『生蛇』的可能尚未排除,及早對症下藥,能減少出現併發症的可能。」

果然今天,王太再次求醫。

王太:「醫生,怎麼你如此神機妙算,昨天預計到我今天的手肘位置會出現紅疹呢?」

醫生笑說:「我還預計你的右上臂後方也出現紅疹哩!」

王太遂捲高衣袖一看,發現有數組水泡式的紅疹,彷彿沿着一條皮帶一樣,從右手手肘伸延到右上臂的後側。此時診斷已非常明確,我為王太處方抗病毒特效藥及止痛的藥物,並為她安排覆診跟進。

雖然今天的王太讚賞我「神機妙算」,但我此刻只懷着一顆感激的心,感激那位當年以自己的身體來教我從此可以做到「神機妙算」的老師。他就是多年前,也就是我剛剛畢業那一年的一位病人。他那年為了大腿刺痛來求診,我自問熟讀醫書,病人的大腿上根本沒有出現醫書圖片上描繪的水泡式的紅疹,我也就沒有提點病人「生蛇」的可能。

幸好該位病人非常「精靈」,兩天後便自行預約覆診,告訴我他的「奇怪新發現」,就是一串串水泡式的紅疹,彷彿沿着一條皮帶般在大腿伸延。在病人的明確提示之下,我也就立即對症下藥。雖然病人得以完全康復,但我當時仍然很自責,認為自己的不足險些令病人延醫誤診。當時有一位前輩對我說:「儍妹,學海無涯,有哪一位醫生能夠說他什麼病也見過,什麼病也懂得醫治呢?一樣的疾病,在不同的病人身上,往往出現不一樣的表徵,你以為醫書真的可以將千變萬化的配搭全部記載下來嗎? 」

醫學院的「教授」老師和圖書館的「醫書」老師,傳授我行醫的框架終身受用;每天前來求診的「病人」老師,卻默默地讓我的行醫技術得以微調和進步,把他們各自獨有的實體經驗,一點一滴地灌輸進我的資料庫中;而近十數年間愈來愈重要的「實證醫學」老師,更是每天工作二十四小時年中無休,任何時間登上可靠的醫學網頁,都幾乎可以搜尋到來自世界各地而且最新的相關資訊。

家庭醫生的多位老師

回顧我多年來的家庭醫學培訓生涯,有教我第一次「揸刀」的外科骨科老師、處方高血壓藥物的內科老師、進行子宮頸抹片檢查的婦產科老師、處理小兒驚風的兒科老師、急救危怠病人的急症室老師,及治療抑鬱症的精神科老師等,當然還有教我如何能夠與病人建立長久互信關係的家庭醫學老師。至於如何帶領團隊把診所妥善管理及經營,當中所牽涉的學問高深莫測,只要各隊員心存謙虛,以診所及病人長遠利益為依歸,大家互相幫助、取長補短,在不同層面上成為彼此的老師,我深信再複雜的問題也能得以解決。

各位讀者,誰是你的老師?雖然畢業多年,但只要保持謙遜之心,老師不一定在課室而在四周;人生學堂,處處盡是同窗,一起持續進修吧。

撰文︰羅思敏醫生

香港家庭醫學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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