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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8月11日

安娜 熒幕焦點

動畫電影終極可能是替代真人?

之前有個朋友跟我說,他很少看動畫片,因為他覺得卡通角色沒有實感,始終無法取代真人演員的表演。真是這樣嗎?動畫電影所表達的感情真的是無法及得上真人電影?這將會是一個很大的辯題。即將上映的動畫電影《動漫影后》,正正就是在這個問題上大加演繹與發揮。

《動漫影后》糅合真人拍攝與動畫元素,向觀眾呈現出一個動畫角色可以代替真人演員的未來幻想世界。電影在探索動畫創作的可能性之餘,也在詰問更多充滿哲思的問題──包括真與假的人生、現實與想像的關係等等。

誰是「動漫影后」?在大熱美劇《紙牌屋》裏飾演機關算盡的女主角Claire Underwood的羅賓活麗是也。羅賓活麗在《動漫影后》裏飾演羅賓活麗,電影故事假想她因為個性孤高,不願意接拍沒頭沒腦的商業大片,以致她人到中年但演藝事業依然不甚如意。

戲中羅賓活麗有一名患上尤塞氏綜合症的兒子,他的視覺與聽覺會逐漸衰退至完全失去機能。當羅賓活麗急須費用照料兒子的時候,電影巨擘Miramont(影射荷里活兩大電影企業Miramax與派拉蒙Paramount) 的CEO傑夫格林就向羅賓活麗提出一個破天荒的提案:Miramont購買羅賓活麗的動畫肖像權二十年,其間羅賓活麗不可以也不需要再作真人演出。Miramont只要把羅賓活麗的樣貌與身軀全面電腦掃描,就可以利用這些數據製作卡通版的羅賓活麗,並且用卡通羅賓活麗來演出各式各樣的動作科幻巨片──那些真人羅賓活麗拒絕演出的電影。

羅賓活麗出賣了自己的銀幕身份後,她的卡通形象在電影世界大紅大紫,而且永遠也是保持着年輕、青春、充滿活力的模樣,可是,現實中的她已成了一個頹唐枯槁的婦人了。

半真人半動畫

電影在中段跳躍了二十年,二十年後,羅賓活麗深知任銀幕上她的化身如何成功,都跟現在的她沒有關係了。這時,已經沒有人認得她就是明星羅賓活麗。Miramont與羅賓活麗的二十年合約即將屆滿,傑夫格林乘時給她推薦一個更令人訝異的計劃──他要把羅賓活麗變成藥劑。在未來的世界,科學家已發明了一種變身藥劑,服用過後,平凡人隨時都可以變身成自己心儀的偶像名人。已經步入暮年的羅賓活麗,還會不會把自己剩餘的價值都奉上,將自己再出賣一次?

無論從內容題材抑或拍攝風格去看,《動漫影后》都是頗為獨特的。《動漫影后》有一半的篇幅是真人拍攝,另有一半篇幅是動畫製作。電影愈往後發展,真實世界與動畫世界的關係愈見複雜,兩個世界之間的分界線也變得曖昧不清。起初動畫的部分明顯代表一個想像的世界,是銀幕的世界。但到了二十年後的境地,現實裏所發生的事會同樣的在動畫世界出現。在未來的世界裏,動畫/幻想的世界雖還說不上完全取代現實,但動畫/幻想的世界裏無疑有真實的成分滲雜其中。在《動漫影后》的未來國度中,繽紛卡通的動畫世界與灰暗破落的現實世界有同樣的真實性。

《動漫影后》講現實與虛構世界的關係和互動,有不少評論都察覺到它與過去一批科幻電影的關係。最多人提到的當然是《廿二世紀殺人網絡》,戲中所有人類都是活在一個不真實的世界,人的一切認知都是被植入、被控制的,要跳出這個樊籠,就是吞下藥丸,看清這個世界滿目瘡痍而且充滿謊言的現狀。《動漫影后》某程度上與《廿二世紀殺人網絡》意念上有相似之處,不同的是《動漫影后》裏的人物大多主動地迎接、擁抱虛擬世界,甚至不介意透過注射藥劑來在虛幻世界裏變成自己喜愛的人物。

講女演員悲哀

《動漫影后》除了有探討真假虛實的科幻命題外,另一重要的主題就是描寫女演員芳華漸老的悲哀。荷里活影史上不乏以演員的年歲問題來製造戲劇的電影,比利懷德1950年的經典作《日落大道》就是當中表表者。該片講述默片時代女星Gloria Swanson念念不忘昔日風光,在她及她的影片被工業淘汰後,仍然籌謀在荷里活東山再起;Swanson雖已年屆五十,但還是時刻把自己當成是芳華正茂的女星。最後,Swanson在電影裏的結局當然是悲慘的。《動漫影后》的羅賓活麗雖然沒有一股想自己永遠地做女主角的瘋狂動力,但對她及電影公司來說,將演員虛擬化的最大吸引力,就是能令演員永遠保持同一副面貌,永遠不老。《動漫影后》將這種刻畫演員(特別是女演員)內心掙扎與不安的題材,結合天馬行空的科幻元素,應該是從來未有人如此做過,感覺非常新鮮。

《動漫影后》的導演阿里科曼製作動畫與真人電影一樣在行,最初的時候他是由拍記錄片開始電影生涯的。科曼上一部作品是2008年的《與魔共舞》,該片以動畫的方式重組1982年以色列入侵黎巴嫩的事件,結合個人的回憶與充滿夢魘的想像,差不多獲一致好評。《動漫影后》在去年康城電影節的「導演雙周」環節作開幕電影,毀譽參半。不過科曼不但沒有因此失望,他甚至說他喜歡看到負面的評論。科曼以小孩子作比喻,他說那個常常調皮搗蛋、經常被老師朋友投訴的小孩子,最能代表自己。他說,這種不會討得所有人喜歡的孩子,有着他的靈魂。

《動漫影后》的原始意念來自一本蘇俄的科幻小說The Futurological Congress,作者是Stanisław Lem(塔可夫斯基的經典科幻作品《星球索拉里斯》也是出自Lem的手筆)。故事講述冒險家、科學家Ijon Tichy出席一個未來世界的高峰會議,遇上動亂,於是政府就在飲用水裏加入影響思想的成分,意圖鎮壓暴徒。Tichy無辜受到波及,但他與其他幾個與會者逃到地下水道時,開始產生幻覺,令他不能分辨真假。Tichy最後發現自己其實已昏睡多年,醒來時發覺世界已面目全非,周遭的所有人都是依賴服用藥物所產生的幻覺,生活在一個虛假的世界裏。

電影企業極權

十六歲時,科曼第一次讀到The Futurological Congress,那時已是一個科幻迷的他立即愛上這本書。後來當他念電影時,他又再一次重溫,那時他決定要把這個故事拍成電影。完成了《與魔共舞》後,科曼用了一年的時間改編The Futurological Congress。雖然他有很多地方都偏離了原著,但科曼說當他迷失方向時,他又會自自然然的回到原著去重新參考。Lem的原著是暗諷當時的蘇共統治,對科曼來說,這些他都沒有經驗過,都不是他生命裏的東西。科曼取用的是故事的要髓,而不是搬字過紙,他說:「談到極權,其實不論法西斯還是共產黨也一樣,到最後那些概念都是相通的。《動漫影后》講的就是主流電影企業的極權……Lem談到身份,談我們到底是誰,談人的感情如何被控制。這些都有在《動漫影后》裏。有幾個書本裏的場面我也有將它們放在電影中。」

至於中年女星的主題,則是由另一則科曼親歷的真人真事所啟發。話說2008年科曼隨《與魔共舞》到康城的時候,他在影片展銷場見到一個年老女士,她問科曼認不認識她。科曼說不認識,但當女士向他報上姓名時,科曼頓時大吃一驚。因為她曾經是七十年代最受歡迎的大明星之一,但如今已沒有人再認得她了。她現在不過是一名影片買手。科曼當然感到有點難過,但他同時想,這位女士也拍過兩三套足以傳世的作品,而她的青春會透過影片永遠的流傳下去;在大眾以至後人心目中,她永遠都是二十五歲。這件事令科曼靈機一觸,決定用一個不再年輕的女演員來代替原書中的Ijon Tichy。

科曼先後考慮過金美倫戴雅絲、姬蒂白蘭芝,但最後都沒有成事。後來在一次頒獎會上科曼碰上了羅賓活麗,雖然科曼與她並不相識,但他覺得羅賓活賓是非常合適的人選。科曼馬上着動畫製作團隊以羅賓活麗為原型,繪製一些簡單的草圖,就在頒獎會完結前,科曼拿着這些草圖向她推銷自己的意念。一向不輕易接拍電影的羅賓活麗,在當晚竟馬上答應了與科曼合作。羅賓活麗甚至可以不保留的拿出自己個人的身份與歷史,加添入角色之中。

羅賓活麗早年憑《公主新娘》與《阿甘正傳》中的演出受到注目,很多電影公司想她繼續演那種套路的女角色,但都給她拒絕了。另一方面,她也不參演《蝙蝠俠》這種「爆谷電影」。羅賓活麗將自己的部分真實情況放進角色之中,令《動漫影后》的女角色更添可信性,而且電影裏虛構與現實的關係也變得更微妙。

撰文︰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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