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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2月14日

占飛 忽然文化

無限焦慮情人節

今年西方情人節適逢中國的元宵。這一情況每十九年便出現一次,以香港人的平均壽命計算,一生可以碰到四五次,沒有什麼大不了。何況,元宵在秦漢朝時已是節令,全民同慶,根本不像西方情人節般只限於戀愛中的男女。到宋朝,女子三步不出閨門才是「德」,元宵給陌生男女一個認識和社交機會,才有點情人節的意味。

在香港,情人節往往是充滿焦慮的節日。沒情人的固然焦慮,因為這個節日提醒他們是剩男剩女,「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總是特別容易令人自憐。不過,有得亦有失,每逢節日亦特別令人覺得朋友可貴。獨身者要抗拒情人節帶來的寂寞,最好便是跟獨身朋友一起過節,相濡以沫。

辱易榮難

有情人的更加焦慮,事關情人節已經商業化和儀式化。每年今天,送花收花、浪漫晚餐已成例牌節目。情人節令男人焦慮,因為在這天,一切示愛舉動做足,已是「份內事」,做得不足,則必招怨懟,還可能一生一世難以釋懷。

但年年只是做足還未夠,女人進而會要求有額外的驚喜,少點心思也應付不來,怎能不焦慮?情人節亦令女人焦慮,因為這個節日已成為「面子工程」的日子,收不到情人的花,或收不到足夠的花,等於冇面、丟臉。傳媒和廣告還要推波助瀾,宣傳九十九支玫瑰才代表浪漫,三卡鑽石才代表情比金堅。試問女人怎能不焦慮?焦慮,把情人節變成「辱易榮難」的日子。

消費主義最歡迎焦慮,事緣所有消費都建基於焦慮。心情不好,去暴飲暴食,瘋狂購物,唱K找一夜情,全是消費。心情好,明月清風就可以無比歡暢,何須非在名貴餐廳吃燭光晚餐不可?因此,要人消費,先要他們心情唔靚,然後催眠之:消費,就會心情靚,至少可以忘記心情唔靚。

要人不斷消費,最好就是令人無間斷的焦慮。看看鏡子,覺得自己太肥、太臃腫,你才會去收身、減肥。收身、減肥是無止境的,你永遠不會有模特兒那樣完美的體態,只好終身減肥、收身。看看鏡子,覺得自己眼睛太細,鼻子太扁,皺紋太多,你才會整容,整容亦是無止境的終身「志業」。

消費主義挑起的欲望,本質上永遠都無法滿足,就像上了煙癮或酒癮的人,得到了暫時的滿足,過一段時間,又要再抽另一根煙、喝另一杯酒。

消費心態

消費主義陰毒的地方就是把人的所有行為和情操,包括信仰、健康、感恩等,都可以化為消費。愛情焉能例外?時人找愛侶,已經不再看對方「是什麼人」(who he/she is),而是看對方「有什麼」(what he/she has)──有沒有樓、車?有沒有好職業、有沒有前途、甚至「有沒有」不良嗜好或高尚的性格?以及能「給」自己什麼。愛情變了「授受」(give and take)的關係。情人節正是這種消費「心態」(mentality)的具體表現。

其實,要知道你擁有的是否真愛,無須理會他是否送你玫瑰。聽聽瑪莉蓮夢露的智慧之言:「當他吻你的前額、盯着你的眼睛微笑或凝視着天空,你能感到興奮,他便是你真正的愛人。」

米蘭崑德拉(Milan Kundera)在《生存難以忍受的輕》(The Unbearable Lightness of Being)中描述愛的真諦時說道:「和女人做愛,跟和她同眠,是兩種不同的激情,不單不同,而且相反。真愛,不在於要和她相好的欲望(你可以對無數的女人有這樣的欲望),而在於想和她一起睡覺(此欲望只能用於一個女人身上)」。

崑德拉說的比較深刻,卻過於複雜。究其實,古人含蓄地稱呼愛侶為枕邊人,已經隱喻了崑德拉筆下愛的真諦正是「同衾共枕」。要在嚴寒中慶祝情人節,大被同眠、分享體溫,無以尚之。你不想和他「同衾共枕」,那縱有九百九十九支玫瑰,又有何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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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占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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