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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12月12日

蔚藍 樂韻悠揚

中國聲樂界的希望

「藝術家」這個詞在內地的主流聲樂界是名不符實的,他們要麼是政治工具,要麼是權貴的玩物或門客,這是由整個社會生態決定的。所以,男低中音沈洋的出現,他的高大身材與細緻文雅的唱功相映交錯,再加那末一點書卷氣,令人頓生好感。或許,他將是稀缺的「聲樂藝術家」?

早前沈洋與HK Phil在香港文化中心舉行了一場音樂會。海報上對沈洋的宣傳是「樂壇新星」,加上用的指揮是蘇柏軒,因此上座率有些偏低。

節目鋪排雜亂無章

也許,我該為蘇柏軒說幾句話,因為他的猛然抖擻的《唐爵凡尼》序曲是那麼生龍活虎且內涵華美,令我剎那間去到布拉格的首演時空裏。誠然,蘇柏軒有些單薄之相,容易讓人囿於某種成見,但他的賣力與投入,令我刮目相看。

沈洋出場的第一首曲,唱的是唐爵凡尼的僕人Leporello的「花名冊」詠嘆調。沈洋的聲音,做為bass-baritone來說,是偏向抒情性的,他的高音區較亮,但共鳴腔只以口咽腔部位為主,可惜了他的其餘龐大腔體。這讓整場音樂會一開場就染上一種陰晴不定的喜劇氣息,沈洋是隨波逐流的Leporello,但不是出色的喜劇演唱家,僅從選開場曲來看,沈洋對其聲音的造型與定位還不是十分清晰;而對一個音樂會的展開和推進,他的選曲也是雜駁無序的,因為接下去是孟德爾遜的神劇《以利亞》,再下去又跳到法國歌劇的兩個魔鬼角色的詠唱:從舊約《聖經》先知的莊嚴勇敢到法國歌劇裏的妖魅魔幻,多麼牛頭不搭馬嘴的節目銜接!

溫文爾雅實力雄厚

尤其是,沈洋的聲音如同以往的大陸歌唱家那般——缺少角色的特性。第一首Leporello的唱段,他的聲音倒是工整漂亮的,彷彿是聲區在往男中音發展,但這又與詼諧的僕人身份不等稱;到第二首費加羅的短歌,沈洋則繼續用剛才的音色演唱,沒有任何塑造聲音的用意。他之後詠唱的Elijah,德文的吐字雖然清晰,但歌唱時往往發出喉嚨上升的不自然嗓音,於是我這才明白,他的音區趨向明亮的原因,是一種不太正宗——甚至可稱之腔體減值的淺唱法。

以沈洋約一米九的個頭,乾淨清爽的面孔,溫文爾雅的氣質和相當雄厚的聲音本錢,完全有理由期待他唱得更好。可以看到,隨着近兩年的不斷登台,他的舞台表演是成熟自然了一些,可是在聲樂技巧上,他的探索未見其功先見其害。首先是上面提到的,為了追求明亮的音色而令喉肌夾緊,其結果是堅持不了多久,其亮度便已失效;其次是失去了幅員遼闊的共鳴腔體,在一段與大提琴獨奏的對唱中,大提琴的共鳴明顯比他自如且豐滿(由港樂的方曉牧師奏);再極為明顯的,是因而沒有足夠的泛音(overtones),往往令他的歌聲被樂隊所掩蓋(蘇柏軒有時對人聲的伴奏也失之粗枝大葉了一些),而為了追求聲音的傳送度,沈洋只有加強力度。可惜的是,在整場音樂會中,沈洋只能唱出一個小號抒情男中音的強響(兩個魔鬼角色的唱段都呈BB化),而當他嘗試唱弱聲時,我和坐在樓座上的觀眾都無法聽到他唱什麼。缺乏戲劇性效果的ff强響,缺乏可傳度的pp弱聲,歌唱發聲中的泛音,已經是全中國男聲歌唱家的難題。

下半場他唱了三首黃自的歌曲,其實是他幾年前來港就唱的小曲,以他的個頭如果能唱《大江東去》、《滿江紅》當更合適。最後他唱了一組Rodgers的百老匯樂曲,而且encore了一首「揸咪」唱的New York,New York,十足娛樂性,音樂會至此面目全非,什麼莫扎特、孟德爾遜的作品全被消解,一如上半場的魔鬼角色消解了先知以利亞。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不是在文化中心,而是在Las Vegas的Club了,或是在某個北大人的別墅中聽唱堂會的呢!

沈洋末了還自許撒嬌地在台上對觀眾說:「一場再好的音樂會,也會有結束的時候!」我和幾個資深愛樂者面面相覷,幾乎忍不住大笑出來。在中國大陸的社會環境中,一個聲樂界的希望幾乎又將熄滅了。

撰文︰蔚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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