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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7月27日

占飛 忽然文化

行騙當「藝術」

作家巴仙尼認為,意大利式騙子有一致命的缺點,就是他們愛上行騙,視之為「藝術」(art),沉溺於自己行騙的 「巧奪天工」(virtuosismo)。縱使已騙得家財千萬,一生受用不盡,還是要「為藝術而藝術」地行騙,迎難而上,終於百尺竿頭摔下來,不得善終。

弔詭的是,正是由於追求「巧奪天工」、把行騙如此卑污的行為「藝術化」,令意大利式騙子可以「遺臭萬年」。卡薩諾伐和卡爾奧斯圖的一生故事成為小說、戲劇、電影的素材,兩「卡」成為「人辦」(學術點說,即是「藝術典型」),而陳振聰只是反面教材,給民間揶揄、痛罵、嘲笑一番後便湮沒無聞,分別即在這個地方。 

按照巴仙尼的分析,喜歡「做騷」(showsmanship)是意大利人的DNA。他們喜歡以假亂真,但不是中國式以假貨A貨次貨牟利。他們把「以假亂真」看成「藝術」,當作virtuosismo,把假貨做到別人無法分出真假,甚至做到假貨比真貨更好、更美,才算是一種「成就」,原創人引以為榮。

以假亂真

意大利有數以千計的教堂,裏面的雲石地板及裝飾,看上去是真雲石,其實許多都是仿製雲石,卻比真雲石還要美觀、堅硬、涼快。有些仿製雲石甚至比真雲石還昂貴,但工匠有平價的真雲石不用,寧用假雲石,就是喜歡以假亂真的virtuosismo。

許多描寫黑手黨的電影──例如《教父》──都有這樣的情節:黑手黨消滅敵人之前,會想盡辦法先跟他和解、示好、親善,然後動手。這樣做,一方面是瓦解敵人的防範,方便下手。另一方面亦因為他享受騙倒敵人的成就感。那是另一種virtuosismo──馬基亞維里(Machiavelli)形容為「奸得有型」(wicked in an honourable way)。殖民地香港時期的英國人也是「奸得有型」,梁班子則是不懂honour為何物。

 在墨索里尼統治意大利的數十年裏,沒有言論、出版自由,但意大利哲學家及美學家克羅齊(Benedetto Croce)不跟法西斯合作,沒有屈從強權,依舊寫作、出版,雖受杯葛卻未遭受嚴重迫害,就是因為他有virtuosismo。當時一名政治評論員這樣說:「說到底,壞作家才必須言論自由。」(Freedom of the press, after all, is necessary for bad wri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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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占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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