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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7月7日

佚名 開卷偶拾

哲學角度看兩性異變

早前免費電視台播出精心編導的「真人騷」後,很多「關注議題」的電視節目和論壇出現。有些讀過兩本書的知識賣藝者和愛情論理專業人士,探討非常艱深的「性別對立」、「女性主義」、「父權社會」。這一類語言非常艱澀,無論在電視前抑或置身於現場的研討會,觀眾都聽得皺眉。

早二三十年,如領導人所說,香港遇上經濟發展大機遇,當時的文化人發覺香港文化不足;在經濟發展到今天,沒有文化變成只可無奈接受的現實,開始覺察到自己的生活受到社會影響,而愛情生活,男女關係以至婚姻的價值觀開始,用比較專業的語言就是「異變」。對於香港經濟、通脹和樓價問題,有人認為港元和美元應該脫鈎;對於香港男女關係,為保愛情的純淨,有人認為愛情和金錢應該脫鈎。

法國哲學家巴迪奧(Alain Badious),2009年以愛情為題,出版了一本名為In Praise of Love(《愛的頌讚》)的對話錄,今年年初終有英譯本推出。巴迪奧本身並非研究愛情哲學,他是個馬克思主義哲學家。多年來跟另一位著名馬克思學者齊澤克批判美帝為首的資本主義社會。巴迪奧既非什麼兩性關係導師人生教練,如果他在香港工作,話語權斷不及單看名字會誤以為意大利人的Santino和一眾兩個音節的「咩dy」「乜by」專家。

這本小書的內容,輯自巴迪奧在2008年的阿維儂節(Avignon Festival)研討會,巴迪奧跟另一位哲學家Nicolas Truong的對話。一問一答,用相當哲學的手法,如大學課堂討論邏輯般加一點文化和歷史知識,思考愛情。正如柏拉圖所言:「若不以愛作基點,沒有人能夠了解哲學的本質。」

一個周末的晚上,晚飯過後,在Times Square後面的酒吧飲一點酒吹吹水。還未坐暖,就聽到隔籬枱三位女士談起感情事。她們看上去大約二十八至三十來歲,其中一個淺啡微曲長髮淡妝、穿黑色背心淺紅牛仔褲的女士開始跟另一位應該叫Mandy的朋友說:「老實講,穩穩陣陣的話,嫁給Edward咪幾好囉。做IT,又錫你屋企人,一年固定一兩次旅行,最緊要就係剛開始供樓,生活咪幾舒服。」最後個「服」字,尾音拉得好長,好像這位黑髮女士想要Edward,多過Mandy自己想嫁。

現代愛情尋找安全感

Mandy低頭望着Apple Martini,欲言又止似的。話說回幾個「巴打」的這張枱,在Big4工作了八年的阿Tom就話:「我最近識咗A2個Samantha,其實都算親密,我現在都算係結婚年齡,而且上頭好似鍾意升結咗婚嘅男人,我諗住同佢拍多一年拖就結婚啦。最重要係,佢阿爸係國企高層,同佢一齊,下半世咪可以舒服地過,咪幾好。」

巴迪奧在對話之中,認為現代愛情都非常「穩陣」,好多人談情都是尋「安全感」,那種安全感並非單人寂寞的一種,而是將每個人衡量得非常仔細,列出條件清單,如公司人力資源部請人一樣,只要符合心中列明的條件,就可以跟「情人」簽合約。這種心態如今天最先進的軍事武器,例如美國政府會同時對外宣傳「聰明炸彈」和「無傷亡的戰爭」。如戰爭一樣,世上豈有無風險的愛情。

今天的廣告、財務推銷員、侍應甚至政府,有很多「溫馨提示」或洋化中文「為着你的安全和舒適着想」,每個人都下意識去追求「安全」和「舒適」,不自覺把風險轉移到他人,甚至伴侶身上。選擇穩陣的伴侶,其實與民智未開的盲婚啞嫁沒有分別。只不過那種安全感並不涉及家庭和社會階層而已。避開風險、討厭未知之數都是「安全感」的源頭。

巴迪奧的確是一位左派哲學家,他的愛情觀也很左,他認為:風險必須醞釀在愛情之中。計劃好的婚姻,不過是重複不斷如電腦指令般的兩性歡愉過程。這種關係都可以在性和愛中找到喜悅,但缺乏熱情和激情(Passion)。這正正威脅愛情本身。如詩人Rimbaud說:Love needs reinventing。愛情絕不能採取被動,也不可以期望維持現狀。現代充滿「安全」和「穩陣」,但巴迪奧認為人應該用愛情重新探索一點風險。

重新理解愛情

Reinvention貫穿巴迪奧愛的哲愛。這個字不能直譯為「重新發明」,巴迪奧所謂的Reinvent,目的想為今天無味的愛情重新注入應有的激情,重新理解愛情。很多城市人的生活乏味,人對於愛情的觀念也變得無味,所謂愛情和兩性關係被物質化,不過是人類開始不動腦筋,不帶熱情去重複盲目過活。巴迪奧不但認為愛情有需要重新去演繹,而且愛是讓人去重新發現和了解生命的過程。(To reinvent love is to reinvent that reinvention.)社會和生命皆充滿再生的機會,所以人應該逃離「穩陣」,帶一點冒險精神,才可以有機會去重新發掘愛和生命的意義。

巴迪奧借用二十世紀哲學家和精神分析學家拉岡(Jacques Lacan)對愛的看法。拉岡否定性關係(Sexual Relationship)。在性之中,不過是兩個獨立個體各自取得的愉悅,不少調查也能證明床上的案例,都是你有你高潮,我有我扮高潮,真正做到水乳交融的少得可憐。在兩個獨立個體你做你的,我做我的事之中,拉岡認為這並不構成所謂的「關係」,沒有聯繫,「關係」也不存在。

而「愛」就在這關鍵時刻,將「性」提升為「做愛」。只有「愛」能夠將兩個勞動中的個體精神和感情連上。拉岡認為「愛」,是「變成對方」(the being of the other),當你愛一個人,你會為對方設想,盡可以滿足對方。他說:愛填滿了性的空虛。巴迪奧同樣認為,之所以無論性有多興奮,如果缺少愛的元素,興奮過後總感到失落和空洞無味。

和而不同的境界

有一天夕陽黃昏時,跟女友到沙灘散步,到草叢旁的一塊石上坐下,女友依偎在肩膀上,兩個人同時望着陽光如蜜的光線從雲邊散到視線以外,夕陽冉冉地落到海平面上。彷彿我所愛的人跟我在同一時空看着同一個世界,愛就是兩個故事變成一個新的故事發展,兩對獨立的眼睛看自己的世界,同時感受同一個空間,就是巴迪奧所說的Identical Difference;用中國一點的說法就是「和而不同」的境界。

早前有一張Speed Dating海報在網上廣傳,港女付上港幣4,800大元,就可以認識免費出席的老外男人。網民大吵大鬧,又說「Your Race Your Fate」,當年八國聯軍的民族憤慨一次過由一張海報引起。也難怪的,外國(特別是法國)的共產哲學家和心理學家,對愛也多麼有研究,而香港的知識分子和兩性專家就跟着「口水尾」說「物化女性」和「他者」之類的名詞,這就是中西社會由上而下的文化差異,也難怪法國的Lafite和Hommes有價有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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