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4月2日
我的童年異人回憶,其實得追溯至舊香港的廟街。
那時候,我的二舅母住在廟街那幢遺留至今的三層高公廁旁,一幢同樣三層高的唐樓內,還是包租婆,住騎樓房,風涼水冷;從騎樓外望,就是五光十色、城開不夜的廟街了。
對,在當時普遍到處還是幽暗寧靜的舊香港,廟街,就如一條璀璨喧鬧的火龍,帶着它通體的崢嶸魔法,驕傲、不屑、挑逗地舞向遠方,尤其在一個童稚的男孩眼裏。
伊甸園東
每個周末,我都會到二舅母家去玩,吃她私房製的茶泡,跟我表弟下象棋,有時候,茶泡吃得多了,象棋下得憋悶了,要尿尿去,可唐樓雖一樓十四伙,卻只有廁所一個,我這個塞豆窿往往便得跑下樓,到對面的公廁去解決了。
也沒有人管我帶我,也沒有人想到這有什麼問題,而我,也就初次接觸到廟街公廁這個神秘的地方了……
所以,我的童年異人回憶,名副其實,是從小便開始的。
當時十歲未夠的我,初次踏進廟街那幢一直遺留至今的公廁,簡直給大大的嚇了一跳,它豈止是個大小解的地方,它活脫脫就是個解決一切生理大小正邪需要的市場。
在這裏,對一切仍鴻濛未鑿的我,第一次看見道友吸毒,就在公廁入口的樓梯轉角處,離開外間燈火通明的世界,只有一牆之隔。但見嶙峋雜亂的一堆瘦骨頭,危危乎地支架着一個瘦得可怕的所謂人,非常緩慢地吞吐着,瞳孔散渙,嘴唇微張,渾身散發着一股奇怪的異香。
也有自己替自己打針的,手腳比那些吞雲吐霧的俐索,晦白的皮膚上,紮着一條粗橡筋,賁起一絡絡樹根般的青血管,決斷地一針刺下,藥性幾乎同時發作,快速得既神奇又可怕,有時藥性過快,道友會舒坦地輕嘆一口氣,草率地隨手便拔針,角度偏離,黑暗中,還看得見一點血花飆散出來。
那時候的我,其實不大知道他們在幹什麼,只覺這些人十分邪門而淒切,令我想起連環圖內的那些異世高人,總有那麼一段神秘、悲慘、驚天地泣鬼神的過去;他們的目光,也不大介意我,甚至不大感到我的存在,畢竟我再好奇,也只能在這些童年異人灰白的瞳孔中,遙遠地、弧形地、毫不相關地走過。
伊甸園西
不過,這才只是舊日廟街公廁的樓梯通道,待你進入二樓的大小便廁格,那裏,才是上帝痛恨、遺棄並且忘卻了的地方。
我永遠記得那個在尿廁旁賣春宮照片的道友,鋪一塊厚紙皮在尿濕的地上,胡亂地散放幾十張黑白春宮照,橫七豎八的,照片內的男女,盡在做着些我當時看不明白的動作,同樣橫七豎八的動作,異人的動作。
也有人蹲下細看,也有人二話不說便買,買完便走,走完便又再回來,二話不說便又再買。當然,我後來知道,這些原來都是做媒的,搞氣氛營造市場的,所以他們也不介意我這個小毛頭老站在那兒,但看不走,反正多一個免費茄喱啡就是一個。
而作為茄喱啡,我的眼神又是這樣好奇、純真,而灼灼可信。
玩水與玩火
我很少到男廁格那邊,事實上,也不大敢到男廁格那邊,但我見過很多千奇百怪的事情,在那些老掩不牢的男廁格門後發生。
遠在「牛郎」和「同志」這兩個名詞還未被移花借用之前,我已經見過一些畸零的男伴,在男廁格那邊,半明半暗地進行着未名的活動。這些活動以至買賣,通常都不在原地進行,但我看得出兜搭的起源在這裏;而且,也許自小見得多了,至今我還比較能夠一眼便看出一個「同志」來。
事實上,今天仍不時碰到的一種同志吸引同志方式——你知道,那種在公廁內,用手心有節奏地不斷撞拍水龍頭的求偶方式——我在當時的廟街公廁內已經見過,「劈啪、嘩啦啦」;「劈啪、嘩啦啦」的,一下接一下,一下又接一下,是我童年時見過的異人行徑中,最邊緣、渴望、熾烈,而又矢志不渝的一種……
童年異人錄.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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