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3月14日
我們用上「杞人憂天」這成語,一般是指無謂的憂慮。此語源自《列子.天瑞》:「杞國有人,憂天地崩墜,身亡所寄,廢寢食者。」杞國有一個人,整天擔心天會塌下來,想到屆時自己這個身體會是無所寄託,故此寢食不安。
列子接着引述此君旁邊兩個人的說話。一人勸慰說:「天積氣耳,亡處亡氣。若屈伸,呼吸終日,在天中行止,奈何憂崩墜乎?」南懷瑾老師解釋:「這個天啊,只是無邊無際的氣。」世界上哪裏沒有氣?我們整天身體屈曲伸展活動,以至呼吸,都是在這個氣中生存,可說是處於「天」中。根本談不上「天塌下來」的情景。你還擔心什麼呢?他續說:「地積塊耳,充塞四虛,亡處亡塊,若躇步跳蹈,終日在地上行止,奈何憂其壞?」大地是土壤積聚而成的,充斥在虛空之中,到處都是;足以在其上步行踩踏,或走動歇息。你何必擔心它會壞掉?聽到這些闡述後,「其人舍然大喜,曉之者亦舍然大喜。」大家都釋懷了。
另一位名叫長廬子的人卻說:「夫天地,空中之一細物,有中之最巨者,難終難窮,此固然矣;難測難識,此固然矣。憂其壞者,誠為大遠;言其不壞者,亦為未是。天地不得不壞,則會歸於壞,遇其壞時,奚為不憂哉?」所謂天地,不過是無限太空中的一個小小的現象。在我們能見者之中,算是最大的了;既不知其邊際,亦不諳其究竟。為之而擔心的人,當然很荒唐。可是那個認為天地不壞的人也不免如此。天地不可能不壞。若想到它可變壞,哪能不擔憂呢?
上述辯論圍繞着「天」、「地」本身的性質發揮,着眼於物質道理。列子其實另有一個「跳出框框」的見識,牽涉到更高層次的哲學思想。他說,兩人都錯了。「壞與不壞,吾所不能知也……生不知死,死不知生;來不知去,去不知來。壞與不壞,吾何容心哉?」到底天地會不會壞,非我們所能知悉的。根本上,活着時不懂得死亡是怎麼回事;死掉了,又不知道生存為的是什麼。來時不懂得「去」的歸宿,去時也不懂得「來」的意義。至於天地,會壞還是不會壞,何須介意?
列子當然可以有他的想法。但那畢竟是過於「離地」,不切實際。一個人活在世上,不免有世俗的需求和牽掛。
如果按照列子的思想去做人,什麼積極籌謀都可以省卻了,更不須有任何感受。反正,如李白在〈春夜宴桃李園序〉所言:「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人人皆是過客而已。
(編者按:顧小培最新著作《樂活知食 踢走都市病》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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