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門:

2021年12月11日

羅啟鋭 無覓處

黑色的水母

小時候,認識一個跟老爸一起工作的打磨工人,皮膚黝黑、手腳粗壯、濃眉大眼的,頭髮鬈鬈曲曲,驟看有點像個墨西哥人,我暗裏管他叫「黑水母」。

黑水母這個人,心腸還可以,就是常愛莫名其妙的陰笑。頰上有顆銅幣般大小的肉痣,當年是一毛銅幣,現在來說,該是五毛了。這五毛肉痣圓鼓鼓的,痣上長着一叢黑毛,兩三吋左右,垂在頰邊,像一隻寄生在人臉上的黑水母,笑的時候、吃東西的時候,黑水母會隨着他的肌肉移動,浮浮游游,非常的惡心和醜陋。

黑水母有時也會逗我說話,但內容總是有點陰森森的古怪。記得他曾經告訴我一個故事,這故事在我長大後,於不同的場合,也聽過許多的版本,但基調還是一樣的。

黑水母說:在那個貧窮的年代,村裏人家養的狗,大都是黑毛狗,一般都是養來宰吃的。飼養那麼一年半載,狗的肌肉豐厚了,也不管人狗間的感情,反正就是殺狗的時候。

殺狗的工作,通常直接由主人執行。待至那個吃食的晚上,左鄰右里齊集,一大鍋的開水滾燙地燒好,主人便如常地呼喚狗。狗不知就裏,搖頭擺尾地走向主人,不料主人舉手一棍,就向牠的鼻樑打下去,狗登時頭破血流,痛得回身便跑,避至牆角,驚恐、疑惑、震慄地看着主人。

主人微笑,再輕輕的呼喚狗,狗以為主人剛才只是跟自己鬧着玩,略一遲疑,便又餘痛未消、顛顛晃晃的走前。豈料主人猛力又是一棍,只打得芻狗頭顱裂開,血花四濺,撒腿便竄進床底,害怕地躲起來。

主人又再輕輕呼喚狗,狗難以置信地凝望着主人,腦瓜、鼻樑、眼角都流着血,主人再三的呼喚,一次又一次。狗最後仍是不相信主人會加害自己,踟躕地爬出來,辛苦地搖頭擺尾,走向主人……

──在那個充滿了出賣的夜裏,村民們分吃着狗肉,喝着燙熱的黃酒,在煙霧氤氳中,嘻哈大嚼。

這並不是一個叫人愉快的故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想起「黑水母」這個人,以及芻狗三次回頭的悲哀天性,也許因為,最近有太多叫我沮喪絕望的事情,在重複地發生。而我從來都不知道,在同樣煙霧氤氳的今天,黑水母到處浮游的這個城市,一個個的陰影中,誰是芻狗,誰是主人。

訂戶登入

回上

信報簡介 | 服務條款 | 私隱條款 | 免責聲明 | 廣告查詢 | 加入信報 | 聯絡信報

股票及指數資料由財經智珠網有限公司提供。期貨指數資料由天滙財經有限公司提供。外滙及黃金報價由路透社提供。

本網站的內容概不構成任何投資意見,本網站內容亦並非就任何個別投資者的特定投資目標、財務狀況及個別需要而編製。投資者不應只按本網站內容進行投資。在作出任何投資決定前,投資者應考慮產品的特點、其本身的投資目標、可承受的風險程度及其他因素,並適當地尋求獨立的財務及專業意見。本網站及其資訊供應商竭力提供準確而可靠的資料,但並不保證資料絕對無誤,資料如有錯漏而令閣下蒙受損失,本公司概不負責。

You are currently at: www.hkej.com
Skip This A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