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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7月10日

李維榕博士 故事從家開始

砵典乍街4號

砵典乍街4號是我們家庭治療中心的新地址,也是我們為賽馬會家庭治療計劃特設的網站名字。

這個即將面世的網站,其主旨與我們的中心一樣,希望在鬧市中創立一個綠洲,一個讓疲乏的腳步暫時歇息的空間,一個分享經驗及心得的平台,也可以什麼都不做,只是懶懶地共享一壺好茶!

最讓我們興奮的,就是這個網站的負責人,將包括3個很有創意的青年人。她們一直都無法融入所謂「正常人」的社交生活,長年徘徊在精神科與狹窄的家庭生活圈中,無法找到人生的意義。自從答應負責設計這個創刊號後,從未見過她們這樣雀躍;作詩的作詩,寫稿的寫稿,畫圖的畫圖,一時間為這網站提供獨有的資料,也為我們帶來大量的能量。

其中一人所創作的一輯小漫畫,尤其發人深省:

一個女孩說:「我的蘋果被咬了一口!」另一人答:「別傷心,小事一樁,我給你一個新的!」

女孩又說:「我不小心把最喜歡的裙子弄破!」那人又答:「別傷心,小事一樁,我給你買條新的!」

女孩又說:「我已經很努力,但考試還是不及格!」那人又答:「別傷心,小事一樁,我們去補習,再吃雪糕!」

女孩又說:「我被欺負我的同學打傷。」 那人又答:「別傷心,小事一樁,我們去看醫生吧!」

後來女孩自殺了,那人十分傷心,問:「為什麼我對你那麼好,付出那麼多,你仍自殺?」

女孩留下一張字條,寫着:「別傷心,小事一樁!」

結論:不要做下一個謀殺者!

為什麼如此樂觀的回應竟然如同謀殺?請參考toxic positivity(毒性的積極,相關文章刊於2020年12月12日)這個新名詞,因為孩子是必須學會面對悲傷的,否則很難在社會生存。

全是為你好

這個網站還有一篇孩子給父母親的忠言,語重心長。特別提醒父母親與孩子之間也要建立一定的界限,不要以為一句「全都是為了你好」,就可以為所欲為。天下間的父母都忙於管教孩子,尤其是當孩子出現精神困擾的時候,他們也許不知道,孩子也同樣在觀察着父母,這種緊密的互相監控,往往也是維持了孩子無法自我分化的理由。這些話語由孩子自己說出來,比任何專家說出都來得有力。

這些青年人其實甚有見解,可惜她們把太多時間浪費在醫院的精神病房,如果把同樣時間花在學業上,博士學位都可以完成了。既然她們長時間生活在醫院,也可說是醫療界的專家了。談起區內幾家精神病院,她們如數家珍,由醫生品性以至護士風格,由病房設備以至飲食質素,都是明察秋毫。她們的不幸,就是把醫院視為另一個家。

她們將有一篇特別談及〈精神病人與正常人分別〉的文章,這是其中一段:很多「精神病人」看起來與「正常人」沒有分別;反之亦然,不少「正常人」看起來予人一種「根本就是精神病人」的感覺。

她們自己就是很好的例子,看到她們在這裏興高采烈地交頭接耳;又對周邊的人評頭品足,樂得不可開交,充滿生命力,誰能想像到她們失控時的誠惶誠恐?根據她們的描述,很多專業人士道貌岸然,但是暗地裏也會基於各種原因而舉止失常。

作者還說:「每天辛辛苦苦為的就是竭力壓抑自己的精神病特徵(如憂傷的面孔、大哭大叫),及賣力地做「正常人」會做的事(如保持微笑、樂觀開朗、盡力滿足別人的要求等)。好像一個精湛的演員!」怪不得她小小年紀就活得那麼累。

看到我們中心正主辦一連串互動的講座,她們也自告奮勇,提議合作主辦一個工作坊,並把標題定作「病人有話說!」

一般都是聽專家講話,病人有什麼話要說,尤其是幾個毫無人生經驗一碰到問題就要生要死的青年人?這將是一個有趣的等待。

我也不知道她們會說什麼,只知道這將會是她們的現身說法,會給我們提供一連串的DOs and DON'Ts,而我深信這個交流將比任何心理治療對她們都更有療效。因為你愈把她們當作病人,她們就愈像病人;你愈發揮她們正常的一面,她們就愈正常。

不用戴面具

定好講座的日子,我仍忍不住再三叮嚀:「你們必定要守約喔!到時如果不出席,我可沒有話說呀!」

她們再三承諾:一定!一定!

我要求她們「滴血為證」,她們笑我說:「認親才需要滴血的呀!」

我仍堅持:「如果到時你們又因為『不小心』進了醫院,死了我也會把你揪出來主持講座!」

這個創網策劃會議,就是這樣在嬉笑中結束。

也許這只是一段人際相遇相交的小插曲,沒有大意義。但是幾個人聚在一起隨意交流,正正就是她們文章中所提到的:不用戴面具,戴到再也不分真假。把自己真正的情緒,狠狠地壓在心底下,直到火山爆發一樣滿瀉出來。

什麼是精神健康,不就是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該罵人就罵人?其實不單是這幾個青年人,我們男女老少,都需要正視自己的真正情緒,而不是一味樂觀,否定了所有不被接受的情緒,否則就會喜怒哀樂全部情緒失調!

這就是我們的「砵典乍街4號」!將於8月面世!

撰文 : 李維榕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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