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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6月26日

余家強 思前‧賞後

橫衝直撞 《保鑣救殺手2》

槍戰片、殺手片容易淪為B級片,因為煞有介事。若開個working title叫「保鑣救殺手」,九十年代港產片或電視劇想當然從情義兩難着墨(英文原名Hitman's Wife's Bodyguard更突顯複雜關係)。鄭伊健曾自嘲(大意):「我係殺手,奉命殺黑幫大佬,點知鍾意咗佢個女……類似情節我演過十幾次啦。」民智漸開,反變笑柄。那些什麼驚天大陰謀、亡命拯救行動云云,看得多也膩,兼每每犯駁。

《保鑣救殺手》系列解決此弊病的方法是,索性擺明鬧劇,而且動用演技派大明星來演鬧劇──除了再度由森姆積遜(代表作《危險人物》)、莎瑪希恩(代表作《筆姬別戀》)及賴恩尼諾斯(代表作《死侍》)擔綱,到第二集甚至加進摩根費曼!令人覺得不依常軌無法捉路。無法捉路,吸引力便自來了。延續前作夠癲夠喪,卻配合絕不兒嬉的靚人靚景、高難度動作場面媲美占士邦,談笑用兵,游刃有餘,恰恰與B級片的捉襟見肘成強烈對比。本片在在像一場華麗派對,不同凡響。

但無論如何,「保鑣救殺手」太似working title,作為官方譯名故意展示惡俗泛濫風格,始終帶點冒險,恐影響票房。某些觀眾欠缺幽默感,對鬧劇不屑一顧。殊不知鬧劇也是特定劇種,在舞台業界頒獎禮與正劇平分秋色,絕非劣貨之意思。腰心腰肺的抵死對白,節奏明快計算精確,亦絕不比文藝腔或一味扮cool輕鬆。《保鑣救殺手2》正正用大卡士大投資認真地拍一個不認真的故事,懂就懂,識笑就識笑。

順帶一提,發行商請來人氣ERROR配音一段作宣傳,反應奇佳。換轉大台思維,會想:那何不叫ERROR數子錄足全套呢?這便笨了(事實上TVB剛剛儍儍的把整部《侏羅紀世界》由當紅藝員重新配音放在翡翠台黃金時段播放),小食多滋味,西片畢竟聽原聲原話才過癮,淺嘗即止見好即收啦。點極唔明的人,唯嘆與時代脫節。

唯一擔憂,續集能否打破難以超越前作的宿命?

我懷着這樣心情進場。

我說本故事不認真,因為它貫徹表述無計劃勝於有計劃。大反派是希臘天才富豪(甚至名叫亞里士多德),挖空心思報復歐盟離棄其祖國,栽在三個橫衝直撞的主角手裏。尤其沙瑪希恩完全不按牌理出牌,痛快淋漓,殺敵於措手不及間,倒貼近世情──諾貝爾經濟學得獎者丹尼爾卡尼曼早已指出,「快思」往往好過「慢想」。

賴恩尼諾斯行事依足保鑣守則,營營役役,事事落後於殺手森姆積遜夫婦。國際刑警探員靠不聽女上司指令才成功。摩根費曼的角色更毋寧對智者無情嘲諷。可以說,《保鑣救殺手2》是一部反知識、反權威、反建制的電影。直接講,係反扮嘢。

傭兵一字排開從水上站在推進器升起,非常有型,誰知立即遭幾槍了結。男主角錄音給未來的自己訴心事,女主角失憶創傷後遺症,轉頭都得啖笑,摑盡專家耳光。乃至反派多才多藝溫文爾雅,正派卻粗言穢語,一一教人忍俊不禁。

提起粗口,對白到了句句夾雜的地步,可能有見及此,字幕亦用廣東話字詞,以反映其俚俗,尚算到位。但有句竟然寫「我個西好窄」,則未免過火了。西片中譯力求港式,是近年趨勢。片中字幕屢次寫扮失憶學劉德華《與龍共舞》情節,我奇怪鬼佬居然知道?聽清楚原來原句講高蒂韓的《失憶茶煲》(Overboard, 2001),深入歐美民心,這才合理。自作聰明地竄改亂譯,理由是增加親切吧,但我不免懷疑,算欺騙嗎?變相助長港青沉溺於本土化夜郎自大,恐非好事。

必須強調,一眾大明星並未交行貨,他們認真地演鬧劇,猶如King Sir鍾景輝也演《瘋癲皇帝》。論主旨,本片也有,就是身份認同。保鑣渴望復牌、養子渴望繼父之愛、夫妻渴望生育為人父母,都相當突出,妙在它點到即止不饒舌婆媽,乾脆利落,避談情義而情義自在其中。無感者,純當官能刺激一樣極可觀,充分利用上集的亦敵亦友設定,加速入戲,四両撥千斤。高手處理之下,續集竟別具優勢,跌眼鏡。

世事愈來愈不容仔細計劃,賞後啟發,以快打慢,果然方為致勝之道。

 

撰文 :余家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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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余家強最新著作《佛系推理》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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