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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6月22日

馬揮 人云我云

在席與缺席(上)

對一般觀眾來說,看一齣用菲林拍的電影,跟看一部數碼拍的電影,分別不大。觀眾可能分不出哪是菲林電影,哪是數碼電影。可是,對電影製作人及電影理論家來說,分別可大。

電影在十九世紀末的法國誕生,即有兩條製作路線:一是寫實,一是奇幻。盧米埃兄弟是先行者,他們發明電影和電影放映機,現時法國有盧米埃獎。1895年3月,他們拍了史上第一部短片《工人離開里昂的盧米埃工廠》。由片名都猜到,這是一部寫實的紀錄片。

未發明攝影之前,歐洲的藝術家只能靠繪畫記錄「真實」。可是,繪畫表現的是畫家的想像多過真人。達文西畫《蒙羅麗莎》,她真人的確笑得那麼神秘嗎?達維畫的《馬背上的拿破崙》,肯定是經過藝術加工的拿破崙!無論如何寫實,一幅畫只能「仿似」(resemble)「真實」,由畫家「重建」(reconstitute)的「真實」。

攝影卻相反。雖然拍攝者決定相片的構圖、曝光,甚至在沖曬菲林時做手腳,但相片中的人和景物都一定是「真實」。拍攝者只能剪裁「真實」,卻無法像畫家般將自己的想像加到相片裏去。沒有蒙羅麗莎在眼前,達文西仍可畫出她來,但沒有蒙羅麗莎在眼前,就沒可能拍出蒙羅麗莎的相片。蒙羅麗莎不在你眼前神秘的微笑,就沒可能拍出她神秘的微笑。

用法國電影理論家巴贊的話說:繪畫,「真實」可以「缺席」(absence),但畫家必須「在席」(presence)。反之,攝影卻是「真實」必須「在席」,拍攝者可以「缺席」。電影亦然。

一張相片只能拍攝到某一特定時間和空間的人、物和景,即一橫切面的「真實」。菲林電影卻可拍出在時間中流逝的「真實」,蘇聯名導演塔可夫斯基名之為「現象」(phenomenon)。有史以來,從沒有一門藝術能如此「真實」的呈現出「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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