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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月19日

占飛 忽然文化

君子之交淡如水

每逢父母子女間有嫌隙,夫妻或愛侶間有爭吵,甚至朋友間因意見衝突而翻臉,總有提議雙方多點溝通,便可平息爭拗、和好如初。若果雙方不和是出於誤會,溝通當然可以解決問題。若不是誤會,那溝通愈多,可能愈無法擺平雙方的分歧。

溝通既不是萬應靈丹,亦不是解開困局的鎖匙。古人早已言之。西方有句諺語:「熟落滋生蔑視」(Familiarity breeds contempt)。《聖經新約》的《馬太福音》和《馬可福音》都記載了此事:耶穌回到家鄉,在會堂裏傳道。鄉里「聽見,就甚希奇,說:這人從哪裏有這些事呢?所賜給祂的是什麼智慧?祂手所作的是何等的異能呢?這不是那木匠嗎?不是馬利亞的兒子,雅各、約西、猶大、西門的長兄嗎?祂妹妹們不也是在我們這裏嗎?他們就厭棄祂」。鄉里不相信耶穌是神子,因為他們看着祂長大,認識祂的兄長和妹妹。正因太熟悉祂,才會蔑視祂。

相敬如賓

心理學家做過不少實驗發現:溝通不一定能化解分歧。西方有句話:「愛情始於誤解,分手來自了解。」道理十分簡單:人無完人,總有不少缺點。現代人在不同的家庭環境下長大,有不同的心理包袱和情意結,大家不深入了解對方,還可保持好感。接觸得太多,了解得太細緻,反而易生芥蒂。所謂「相見好,同住難」,正是這個意思。心理學家則稱為dissimilarity cascades。

《莊子.山木》篇屬《莊子》一書的外篇,一般視為後人託名偽作,裏面有句話:「謂賢者之交誼,平淡如水。」不似出於莊子手筆,而類似儒家。辛棄疾的《洞仙歌.丁卯八月病中作》引用莊子的意思寫成︰「味甘終易壞,歲晚還知,君子之交淡如水。」何以君子之交平淡好過濃烈?因為相交太親密,難免無法包容對方。許多廝守了大半生的夫妻最終在老年時離婚,其理在此。古人主張夫妻相敬如賓,不是沒有道理的,只是以愛為婚姻基石的現代人不接受而已!

十九至二十世紀末,媒介迅速發展。每個媒介都聲稱可以促進人類的溝通,溝通加深了解。先是電報,宣傳此科技可以促進社會和諧。1899年,當泛大西洋電報電纜建成時,即有人額手稱慶:指電報便宜、快速、方便,能夠促進各地民眾互相了解,形成利益共同體。發明收音機的馬可尼(Guglielmo Marconi)更在1912年誇張地宣稱:有了收音機,「便不可能再有戰爭,因收音機令戰爭變得荒唐可笑。」馬可尼太天真了。他以為有了收音機報道戰爭消息,民眾明白到戰爭的殘酷荒謬,自然會群起反對,政客就不敢發動戰爭。殊不知1914年就發生了第一次世界大戰。當時歐洲的民眾,在收音機聽到政客的煽動,反而熱烈參戰。希特拉和納粹得以掌權,發動二戰,全靠通過收音機蠱惑民眾。

一戰並未警醒媒介人。1923年,美國電話商AT&T的首席工程師J.J. Carty揚言:「(電話)可以促成四海之內,皆兄弟也。」(join all the peoples of the earth in one brotherhood)賣花者必然要讚花香,是以2012年臉書上市,朱克伯格格即重複「溝通萬利」的老調,說臉書不僅是間公司,而是帶有社會使命的企業,促進各地民眾互相溝通、分享和創建「更開放的文化」。2017年,朱克伯格又在公開信中聲稱:臉書的使命就是促進不同地區、文化和民眾互相連繫(connect),構建「全球社區」(global community)。誰料到, 短短三年後,臉書竟犯眾憎,被視為披着羊皮的狼?

討厭臉書

美國作家麥妮兒(Joanne McNeil)說得好,她討厭臉書和谷歌,因70%互聯網使用者都上這兩個網站,構成壟斷。現今,網站泛濫至每三個互聯網使用者就有一個網站,而大多數網站只有1%使用者提供到新內容,其餘 99%只是轉發別人或其他網站的帖文,留言謾罵或評論。換句話說,互聯網已成「一犬吠影、百犬吠聲」之所。

一個特朗普,便暴露出社交媒體的種種流弊。所謂「社會使命」,不過是宣傳的花言巧語。社交媒體真正的使命,只是謀取龐大的利潤,乃至於助紂為虐,為虎作倀。然而,在責備社交媒體之餘,大家有沒有反省過,溝通絕不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呢?

圖片:網上圖片

撰文 : 占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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