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門:

2020年11月7日

余家強 小說港

護生見聞:咬屍(下)

前文提要:護理系護生到醫院實習,驚聞她仰慕的高醫生大學時期曾經咬噬屍體,翌日發現他主診的病人遺體竟遍布牙齒印痕。護生決意找高醫生對質……

護生未及反應道:「高醫生,你趕時間?」

「不,想走走伸伸腿而已。」中年發福散步當運動。高醫生笑道:「你找我?進來坐,慢慢說。」

這是護生第一次入內。高醫生辦公室窗明几淨,大概因為專長兒科,桌上擺了些趣致玩具,予人童心未泯之感,親切得賓至如歸。護生提醒自己不能心軟,單刀直入即問:「兒童病房XXX號床病人過世,滿身牙齒印痕,主診醫生是你,請你解釋。」

高醫生眉毛一揚道:「有特別事嗎?」

護生深呼吸說:「是不是你咬她?」

高醫生呆了片刻,指一指案頭文件道:「有人咬她,但不是我。那女孩被父母虐待送院,延至今天不治,身上多處受傷,其中包括咬傷,警方報告齊備。我正在填寫死因證明。」

「噢。」護生霎時醒起,遺體的確遍體鱗傷,似乎還有骨折。但她聽了細佬先入為主,只留意齒印。「禽獸家長的話,又打又咬不出奇,雖然悲劇,卻司空見慣。」護生暗忖。

高醫生道:「你身為學護,連病人紀錄、新傷抑或舊患也不懂看?」

護生囁嚅:「我聽說你讀大學時有咬屍的謠言嘛。」這時,護生已經氣勢銳減大半,慚愧不已,自責謠言終歸只謠言吧。

高醫生道:「那是事實。」

「咦?」護生瞬間又跌至冰窖。

「類似這個。」高醫生拿起桌上一件綠色鱷魚玩具說:「當年迎新營用它來玩新丁,輪流按下鱷魚的牙,隨機一顆會令鱷魚嘴噬合,師兄師姐們說當抽籤,誰中了便要往停屍間過夜。還未開始,已經有女生驚得哭起來。我一把搶過鱷魚玩具說:『不用抽,由我去。』

「我就讀的中學算名校,流行考醫科,一早聽聞過醫學院有此歪風,就由我革除它吧。我決定嚇他們一嚇,於是……」

護生接口道:「於是就……咬屍?」

高醫生淡淡道:「第二天他們來一看,再不玩這無聊遊戲了。校方本來睜一眼閉一眼──你知道醫科生素享特權,但事情鬧得那麼大,校方不得不明令禁止。自此,同學對『大體老師』(指捐獻作研習用途的遺骸)也不敢褻瀆。

「他們視我為怪物,校方約我進行心理輔導,沒所謂,我逐一敷衍過來。醫學院的功課本就艱深得壓死人,我亦懶得和同學打交道,甚至畢業後,我很快脫離本身大學的系統,轉職到這另一所大學的關連醫院任教。」

護生憶起他上次有感而發批評醫務人員對捐血活動反應冷淡,高醫生身為特權階級不忘反省。

「欺凌。」高醫生道:「醫科生枉稱天之驕子,比三流壞學生更惡劣,對新丁對『大體老師』,都根本是欺凌。」

護生道:「但你咬噬,豈非也對遺體褻瀆?」

「犧牲一次,自製鬼故事,為以後掃除醜陋習,我覺得值得。」見護生眼神猶帶疑慮,高醫生恍然大悟道:「我沒親口咬呀!用這個。」說時再次舉起手中鱷魚玩具,續道:「我當時激於義憤奪過這抽籤用品,隨手收起,一時未想定如何反嚇他們的方法,留在停屍間時,偶爾一摸褲袋,才就地取材,用它於遺體上印出幾個齒痕。」

護生接過鱷魚玩具端詳,高醫生一邊解說:「輕輕壓下去,沒刺出血的。不過,屍體肌肉失卻彈性,凹進去便不會平復。那班師兄見到齒痕已經魂飛魄散,連人類牙印形狀、醫學常識通通忘記,以訛傳訛說我吃屍。」

護生突然醒起問:「但你嘴角有血漬?」

高醫生圓圓的臉正色道:「你以為我當年一個18歲小伙子真不害怕嗎?理性告訴我在替『大體老師』做好事,感性上卻不能不害怕。漫漫長夜,我咬唇咬得血流不止。」

護生眼腔一熱,又驚覺自己手上的東西……

「是類似這個而已,並非咬過屍的真品。」高醫生善解人意道:「不過護生,我們做醫護,總不能太多避忌。

「有一天我死了,也會捐出自己這副臭皮囊。」

護生一再道歉鞠躬離開辦公室。回程遙遙望見houseman趙屋和女學護細佬正從遠處迎面而來,大概前往餐廳吧。兩個麻煩製造者,懵然不知險令護生錯怪好人,尤其細佬,一小時前還梨花帶雨,轉眼蹦蹦跳跳。

護生想起那慘遭父母虐打致死的可憐女孩子,又想起高醫生臨尾說:「原來這裏也流傳我是『食屍狂魔』嗎?由得它,讓人警惕不善待遺體、侮辱遺體,是會像我中邪、鬼上身的。」高醫生孤傲不群用心良苦,護生卻認為總要找機會代他向眾人澄清。

相遇,果然邀請她一同去午膳。護生向細佬打眼色道:「你們先去開位,我處理完些『手尾』再過來會合。」

細佬這才想起護生毅然頂替幫忙收拾,可不明白她為何去了許久還未做妥,一時滿臉問號。

護生附在趙屋耳邊低聲笑道:「咬屍有什麼詫異?我轉頭來和你撕咬動物屍體啦。」然後推開他,大大聲道:「我要吃燒鵝飯!」

(本篇完)

 

(編者按:余家強最新著作《佛系推理》現已發售)

歡迎訂購:實體書、電子書

 

放大圖片 / 顯示原圖

訂戶登入

回上

信報簡介 | 服務條款 | 私隱條款 | 免責聲明 | 廣告查詢 | 加入信報 | 聯絡信報

股票及指數資料由財經智珠網有限公司提供。期貨指數資料由天滙財經有限公司提供。外滙及黃金報價由路透社提供。

本網站的內容概不構成任何投資意見,本網站內容亦並非就任何個別投資者的特定投資目標、財務狀況及個別需要而編製。投資者不應只按本網站內容進行投資。在作出任何投資決定前,投資者應考慮產品的特點、其本身的投資目標、可承受的風險程度及其他因素,並適當地尋求獨立的財務及專業意見。本網站及其資訊供應商竭力提供準確而可靠的資料,但並不保證資料絕對無誤,資料如有錯漏而令閣下蒙受損失,本公司概不負責。

You are currently at: www.hkej.com
Skip This A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