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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0月6日

吳雄 訪談錄

餐飲業不死鳥陳興濤:在現實中尋找理想

農場餐廳老闆陳興濤(Ivan)是傳媒和城中富豪的寵兒,因他的創業故事實在精采,什麼「不死鳥」、「破產富豪」,不屈不撓的精神更是「勵志講座」的常客。然而,他原來還是一個孤獨的香港人,很多人聆聽他的故事,卻沒人聆聽他的心底話。

「我孤單,我孤獨……」他9月29日在剛結束營業3天的長洲農場餐廳內哀嘆道。本來記者也衝着餐飲故事而來,午後坐船離開長洲時,卻發現他不只是飲食界傳奇,還是關心年輕一代的長輩……

訪問陳興濤前,覺得他是孟子口中「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極致,連中原地產創辦人施永青等人,都苦勸他不要再搞餐飲,好好去打份工,他卻依然「執迷不悟」,繼續其「百間農場餐廳」大計,「我已經摸索到經營之道,100間不是問題。」他信心滿滿地說。

 

9月26日是長洲農場餐廳的最後一夜,他廣邀傳媒記者一聚,結果無人赴約,也許,這實在不是什麼新聞。不過,若沒有疫情,他的餐廳可以經營下去,「我每天做8000元營業額就足夠,很多天都做得到……」他嘆口氣說。記者安慰他:「正如1997年金融風暴拖垮你公司近50家分店一樣,實在非戰之罪。」

專請年輕人

他對餐飲業躊躇滿志,但談起時下年輕人的處境,卻要開杯啤酒細談,甚至幾度熱淚盈眶(詳見另稿)。6年前第三次創業時,深水埗九江街的分店掛着Norman Rockwell的畫作,一幅寓意與年輕人同行,另一幅則表示在背後支持年輕人。事實上,長洲分店要是能保住,他打算成立釣魚會幫年輕人。「我會專請失業青年,給最低工資,香港本來就是漁村,要尋根從釣魚郎開始。可惜,長洲店的業主第一次談就自稱良心業主,但半年來一分租金未減,我還在尋找他的良心,哈哈!不過,這裏搞不成釣魚會,我就去深水埗,租艇公司老闆是我多年好友。」他苦笑。

他人面廣、朋友多,只要不是借錢創業,大家都非常樂意幫忙。

陳興濤關心年輕人,而他學生時代的經歷叫人驚訝。當香樹輝和黎智英在自由道太平道交界的籃球賽碰頭時,當時讀小六的陳興濤已在港島加入報界,「我跟蹤派報紙的人,在籃球場跟他們交朋友,結果被欺負、侮辱,推倒在地用拖鞋踩胸口……但我不作聲;到和他們成為朋友後,就介紹我去派報紙。」

他當時便明白一個道理:「一個人握住拳頭是不夠的,要伸開手交朋友,那才夠力量;識字是重要的,但也要識人,我小六就知道這個道理。」可是,因為派報紙累極的緣故,中英數以外科目的課堂他都用來睡覺,成績一落千丈,校長更因他成績差不准他參加升中試,他最終用拳頭解決。

「學校植樹日,校長的兒子用樹苗插我下體,我打了他兩拳直奔校長室告狀:『校長,XXX插我下體,第一拳因他欺負我,第二拳因他是你兒子,現在我想連你也打!』結果此事不了了之。記得我還說:『X太,你因為我成績包尾不讓我考?那你是辦教育還是為面子?』」結果校長讓他參加升中試。在班上包尾的陳興濤竟考獲中上成績,但升上中學又惹禍。「我月尾才給報紙錢《星島晚報》發行人,同學親友卻月頭給錢我,於是我把錢用來放數!結果被訓導主任捉到,我說學校賭風盛,如果要我道歉,你也要道歉!你不肯,我也不肯!」學校沒處理賭風問題,最終曝光,轟動全港。

報讀新聞系

中學畢業,陳興濤自修報讀港大新聞系,面試時教授問他對新聞系有何認識,他答:「這問題應該我畢業才問,我就是沒認識才來讀。」對方再質疑他英文差,他又答:「你應該問何以我的英文程度差,而不是英文差!」面試完,他自知無望,最後讀了中國歷史系。

記者好奇他何以想讀新聞系?他解釋:「我要做報紙老闆啊!」記者莞爾:「你不是為使命而讀?是為做老闆而讀?」他喝口啤酒說:「我是新聞界的人啊!我小六就加入報業派報紙!」記者忍俊不禁,心想:以你的叛逆讀到新聞系,也許《蘋果日報》早幾十年面世。

陳興濤有兩個信念很堅定,一是堅信可開100間農場餐廳,第二是對年輕人的扶持。他分享與城中郭姓富豪的兩次飯局,「我兩次破產,他都請我吃飯,請教我的失敗道理。」記者一聽覺得很殘酷,他卻不以為然。「第一次,我說你們與政府關係太疏離,以及提醒要尊重同事。」

「第二次吃飯更精采,記得附近銀行出新鈔,我告訴自己跟這條人龍去不到飯局,走另一條路就能幫到年輕人……結果全程針鋒相對,原本一小時的飯局,他推掉其他會議多留半小時。」他笑着說。

記者問到底是什麼主題?原來他送了Peter Singer的著作Practical Ethics給對方,還說:「作者說所有有錢人,你不幫助社會的年輕人的話,就等同謀殺!」

他回憶說:「我臨走問對方,你找我吃飯,下回我找你吃飯行嗎?他說可以。我信他,我會找他的。我看自己會不會第三次生意失敗,也許他又會找我吃飯。」這個訪問後的兩天就是中秋節,原來不少大商家的第二代都十分尊重陳興濤,對此他感到很安慰。「起碼我播下種子。我在九江街的噏耷店舖,曾經有位年輕人派人送來月餅和感謝卡,他就是郭基煇;4年前,還有另一個年輕人親自送月餅給我,他就是施永青的兒子施俊嶸。」

他還將去劉鳴煒擔任主席的海洋公園應徵,這實在出乎記者意料,問他:「做瑜伽導師?」「做侍應啊!」他大聲答道。

記者不禁說:「看來你不像外間報道所說的有老闆癮!」他正色道:「香港有人想做偉人的話,我就做他跟班,只要有這個志向的人,我都願意跟,可惜這麼多年都沒見過!施永青叫我找份工做,如果他想做偉人,我就做他的跟班。哈哈!」

每天都反省

他年少輕狂過,生意大起大落過,他表示每天都反省。「當年考完中國歷史,中學同學阿寬(導演陳慶嘉)說:『陳興濤你PK啦!今年改考5題!』我說:『你答5題一定拿B,我答4題一定拿A。』果然如此!」停一停,他再說:「這態度不好,自大很容易惹禍,我應該記住自己少答一題,而不是沾沾自喜拿到高分!」

記者問他何時開始醒覺?他說:「20多年前,整個董事局反對我擴張,我卻賣車去搞,輸了算我的,贏了是公司的!結果新店5個月歸本,自此整個董事局沒有反對聲音!我當時知道這次一定PK!」

果然,他的飲食集團在97亞洲金融風暴下清盤,他由半山搬到400呎蝸居。

他3個兒女都生性,細女更頻頻為他加油,甚至去店裏幫忙,「她每天都叫爸爸加油!我要做富二代,哈哈!」兒子小時候幫他在街頭賣《哈利波特》的書,「我回來看到一張千元大鈔,他說:『你以大人角度賣兒童書,我卻以兒童身份賣兒童書!』」他明白要以年輕人的角度看他們。

陳興濤在做老闆前教過一年書,當時自掏錢包買英文書給學生,「教夜校時,我常強調自己是考試教練,而不是教師!我要彌補這份羞愧!」梁振英擔任特首時,陳興濤曾寫過60封信給官員和議員,結果只收到時任政務司司長林鄭月娥回信致謝,「我知道她一定是下任特首,因她肯做。」然而,令他感到失望的是,目前香港社會更撕裂,甚至有長輩發表放棄整代年輕人的驚人言論……

撰文 : 吳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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