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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9月26日

羅啟鋭 無覓處

水邊的老建築

山下,那一大叢的夾竹桃後面,有一座古老建築,坐落在海灣的邊上,安安靜靜的,沒有太多人知道。

米白的牆身,翠綠的頂,外貌看來,像某個富人的別墅,但如果你有機會進去看看,你會知道,它原來是一家教會辦的院舍,一群老人在世上最後的歸宿。

海浪聲潺潺,老人們就在這兒的陽台上,聊天、下棋、耍太極、玩音樂,那天我便看見一個乾瘦的老人家,在其他人的伴奏下,唱着《客途秋恨》。咬字帶點外省口音,也不知道他是在什麼時候,從哪個故鄉,流浪到香港來的,也正好為曲子的名字,增添一點客途的悽怨。

院內布置簡單,大部分的床鋪都倚牆而設,床邊放一個「宜家」小櫃,裏面盛載的,就是每個老人的所有家當,陪伴他們走向人生最後一程的物品,一群本來陌生的老人,在院內一起,「宜家宜室」,說來還真有點溫暖與荒涼。

也有比較愛靜的老頭,獨個坐在樹下發呆,大概在回想着過去,一時臉泛微笑,一時又滲着點點的緬懷與不甘,一張老人的臉孔,可以讓你看一個下午,讓你猜想出幾百個故事,雖然可能沒有一個是猜對的。

二樓是男院舍,三樓是女的,日間本來男女互通,但聽說後來有些老人家,把一切的世俗常規都忘掉了,興之所至,會脫光衣服,走來走去,院方只好把男女分隔開來。這兒本也有雙人房,給老年的夫妻共住,但月費昂貴,所以好些夫婦,都只得各住一層,如同老去的亞當夏娃,分別住在「伊甸園上」與「伊甸園下」。

那天我去拜訪,便看見一位老人家,在二樓的露台上,斜倚着身子,向上呼喊着太太的名字。喊了好一會,一個老太太才慢吞吞地出現在三樓的欄杆旁,揮手說:「我在啦,在啦,老頭!」

老頭子看見老妻,心才寬鬆下來,喃喃地說:「吃飯啦,下來吃飯啦,今天吃老少平安呢。」

然後按着沿途的一個接一個扶手,走向飯堂,坐在圓桌一角,放好兩份碗筷,等候那顛顛危危地,緩步走向自己的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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