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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8月31日

張綺霞 訪談錄

深入「隱世」村落治療長者身心
西貢區社區中心遠觸醫療車團隊

西貢地域廣,有很多「隱世」村落,有些到市中心要半小時以上車程,有些只能徒步到達, 有些連地圖也沒標示。當中住了不少長者,他們求醫困難,很多時寧願忍受不適也不外出,最後得不到及時醫治。一群有心人組成醫療車團隊,定期駕車走進偏遠村落,向長者提供基本醫療服務,同時透過探望了解和疏導其情緒,至今已大半年。

何冠雄(Jim)及招苑芝(阿芝)都是這個團隊的成員,阿芝曾在公立醫院工作,覺得許多事單靠醫院做不夠。「鄉郊的社區服務成本高、時間長,花很多時間只能服務10多個人,但是否他們住得遠就理所當然得不到醫療服務?我們相信不應如此,每個長者都應有平等機會。」

訪問當天,記者跟從西貢區社區中心遠觸醫療車團隊的項目總監Jim及護士阿芝一行人走到一個位於郊野公園內的偏遠村落。

這條村莊被樹林包圍,電話沒有訊號,只有數戶人居住,從西貢市中心要半小時的車程才能到達,中間大部分路段都沒有巴士或小巴可到。迎接他們的除了兇猛的惡犬,還有70多歲的村長,他行動敏捷中氣十足,但一直有高血壓等問題。

起初團隊到村中,只是為村長曾中風的太太做護理和跟進,順便想幫村長檢查,但他一直拒絕,游說多次後終於接受,一量之下,卻發現他的血壓已超標至危險水平,而更讓他們震驚的是,村長也有到公立醫院看病,卻沒有人為他量過血壓,因此病況一直未被發現。阿芝說:「他一直知道自己高血壓,但只是『順其自然』,拒絕其他人為他測量和治療,覺得自己年紀大了不想吃那麼多藥。」經他們多番游說下,村長終於同意到醫院排期檢查,控制病況。

逐條村找尋需援助長者

村長表示,他們一家世代務農和養豬維生,自清朝在此定居,居住了200年,自己是第六代,他一直耕田到10多歲,無法維生才出去打工,60多歲退休,如今和兒子、太太同住,兒子白天出外工作,他主要在家中照顧中風後復元中的太太。不懂得駕車,出外只能坐鄰居的順風車或電召的士,因此平均一個星期只會外出一次購置食物和日用品,也甚少去醫院。「有了醫療車方便一些,可以在家做些基本檢查,不用出去。」

西貢不少村落位處偏僻,老人家定居地分散,要找出他們並不容易,最初團隊逐個地方逐條村去,看到有人居住的跡象就大喊「有沒有人在?」看裏面會否有需要幫忙的長者,評估後再制定照顧計劃。

Jim解釋,上門的醫療服務,對這些長者尤其必要,一來由於路途遠,他們甚少出外,二來他們有固定作息時間,不喜歡被打亂。「融入他們生活和居住環境,這才算是最好。」而不少男長者都維持「村佬」作風,堅信自己仍很健壯,常拒絕檢查和診治。「除非經常見面,跟他們熟落了,解釋得很好,才能說服他們。」

這服務去年年尾才開始籌劃,一直找不到護士參加,但阿芝聽到後卻覺得很有趣,「他們說會很辛苦,要天天上山,日曬雨淋,更重要是不怕狗。我都可以。」

在公立醫院的內科和老人科工作6年,她一直很喜歡跟長者相處,碰巧合約完結,自己也喜歡到西貢做戶外運動,覺得這份工作正適合。「也是真正做下來,才發現原來西貢有那麼多偏遠村落,裏面住了很多長者,很多年紀很大,或者疾病影響,一條斜路或樓梯已局限了他們的活動範圍,只能留在家中,得不到應有的醫療服務。」

曾在醫院工作,阿芝見證因為工作量大,醫生每次診症時間通常只有數分鐘,了解這些長者後,她發現他們數分鐘見面背後,是漫長的路途。「花很長時間走出村莊,再搭超過半小時車到達目的地,還要再排隊半天才見到醫生幾分鐘,因此很多人都選擇忍着不舒服不出去。」

醫療車出動次數頻密,她也想藉此早些發現長者的健康問題,不要等到情況嚴重才去求醫。日常出動,健康檢測和護理工作主要是由阿芝負責,此外還有社工、物理治療師、職業治療師,醫生也會偶爾幫忙。

「很多長者起初生活一團糟,吃藥都亂來,有伯伯由於柏金遜症手指不靈活, 請女兒把所有藥都弄碎了,然後他混在一起,每天從一堆藥中找回10多種不同的藥來吃,很多藥都是白色小小的圓形,很易混淆。有些長者的藥全部已過期,卻仍在吃,有些甚至覺得『自己無事』,自行停藥,這也讓我覺得自己的護士身份更重要,幫助他們提高管理疾病的意識。」

 

由態度強硬到打小報告

阿芝表示,村中老人對外人也有戒心,讓他們接受幫助,破冰的時間不短,主要是多去幾次,慢慢建立關係和信任。例如當天探訪的村長,開始時態度也很強硬,堅拒接受任何檢測,慢慢聊多了態度才軟化。這些長者通常都有很強的社區網絡,只要取得一個長者信任,便會有一堆長者來求助,甚至在別人看診時「打小報告」,告訴阿芝對方沒有吃藥等情況。

這些長者居住環境很不同,有些獨自住在人跡罕至的地區,例如住在偏遠海灣的一個婆婆,只能坐快艇或搭小巴再徒步40分鐘才能到達家中,旁邊的村民都已搬走或離世,只有她一人,平時也沒什麼人探望,有次他們團隊及時發現婆婆暈倒家中,最後召喚飛行服務隊送到醫院。

有個因為行動不良長期在家的婆婆,雖然有外傭照顧,但一直情緒低落。她每天在床上吃飯和如廁,縱使家外面就是美麗的田野,卻無心欣賞,每次有人探訪都直言:「我直接死了算。」她的家位置偏遠,下車後還要步行30分鐘,很難得有人跟她聊天,她都抓住團隊的手不願意放他們走,把家中的東西都翻出來招待,希望團隊能多留一陣。

Jim感嘆:「他們如被社會隱形了的一群人。一到年老,他們好像沒有選擇,除了孤獨在家沒人理會,就只能去安老院,不應該是這樣。」

有些長者仍住在寮屋、鐵皮屋中,連地址也沒有,甚至沒有自來水。Jim最難忘的是,在一間豪宅的高牆旁,竟有數間簡陋鐵皮屋,裏面住着兩三個長者,只靠自己修建小溪,取山水飲用,可是廁所的排水也在同一條小溪中,颱風暴雨更會把小溪摧毀,需要自己修整。另一個難忘的個案是,有長者血壓維持高企,團隊上門探訪後,才發現其為省錢天天吃即食麵和罐頭。「許多人都以為住在西貢的大多都是有錢人,不落村看你也不會發現許多人都生活得很困苦。」

落村發掘很多感人個案

很多長者都不是獨居,有些有老伴照顧,有些有外傭照顧,經濟沒有困難,卻沒有太多社交網絡支援。Jim感慨地說:「疫情期間,我們訪問了很多村落,發現長者平時已經少社交,現在更是苦悶。」有一個住在偏遠地點的老婆婆,90多歲,丈夫已過身,子女都移民外國,只得外傭跟她同住,她的住處要走很陡斜的斜路才能到達,而她卻已膝蓋退化,走路時很痛,兩星期才外出一次,因此每次他們到訪,都興奮迎接。阿芝特別多花時間跟她聊天,並安排義工定期探訪:「除了醫治身體,也希望長者的情緒和社交更好。」

另外讓阿芝難忘的是一對50多歲的夫婦,太太因遺傳病四肢萎縮,活動能力有限,和丈夫住在西貢偏遠祖屋,沒有鄰居,家外是很長很斜的樓梯。丈夫對她照顧無微不至,她容易跌倒,他不敢走遠,出入都會背太太上落長樓梯。但丈夫因此很難出去見朋友,承受很大壓力,偶爾忍不住發脾氣。「他真的是心力交瘁。」阿芝同情地說。

他們除了提供護理和物理治療,為其家中放上軟墊防跌倒等,也找醫生跟他們商討未來照顧計劃。疫情期間兩人感嘆很久沒有飲茶,團隊便帶點心進去,讓他們快樂不已。「其實這個病真的很難面對,也想盡量疏導他們的情緒。」

疫情下,很多長者沒有覆診,只是叫家人代為取藥,醫生看不到情況,準確性成疑。因此他們打算推出視像應診服務,讓醫生透過視像遙距為這群長者看診。阿芝總結:「希望我們可幫助長者及早做更多疾病管理和教育,也是幫輕整個醫療系統。」

撰文:張綺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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