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8月13日
上次〈政治人身攻擊之桃色奇聞〉提及唐朝「牛李黨爭」,香港現況何嘗不進入黨爭時代?這裏說的黨爭,不單指政見矛盾,拉闊至全民,毋寧黨同伐異,總之敵人反對的我們要贊成、敵人贊成的我們要反對,意氣之爭,相當幼稚。
牛李黨爭(公元808-846年),牛僧孺為首的牛黨代表以進士科出身的寒門官員,與李德裕為首的李黨代表以明經科出身的世家官員,針鋒相對,既似當今泛民與建制派衝突,又似建制派內新舊電池間窩裏鬥,屁股指揮腦袋,坐在什麼位置說什麼話,未必有道理可言。
影響所及,不少唐朝詩人惹禍,其中李商隱最慘情。李商隱(813-858),字義山,擅寫朦朧浪漫作品,《唐才子傳》評他:「忘家恩,放利偷合。」於是後世總以為義山乃風流放蕩的斯文敗類,又愛又恨。怎叫「忘家恩」呢?原來,李商隱家貧,早年受大官令狐楚賞識,令狐楚屬於牛黨。令狐楚死後,李商隱遠赴涇原任職,娶節度使王茂元之女,王茂元卻屬於李黨。李商隱由此被指二五仔,萬劫不復。
政治二五仔
按此邏輯,袁彌昌有父袁弓夷,世襲應該歸入反建制,而居然娶妻容海恩,便也算二五仔了。
李商隱是否借婚姻向上爬呢?他在涇原寫了一首詩:
迢遞高城百尺樓,綠楊枝外盡汀洲。
賈生年少虛垂涕,王粲春來更遠遊。
永憶江湖歸白髮,欲回天地入扁舟。
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鵷雛竟未休。
──〈安定城樓〉
賈生賈誼和王粲皆漢朝失意書生,義山永憶退隱江湖,無奈天地多難才不得不上船出仕。末兩句用《莊子》典故,鵷雛高飛志在千里,無知的鴟獲得死老鼠做食物,誤以為鵷雛會來搶。李商隱意指自己哪會像你們這班凡夫俗子爭名逐利啊。
信不信?文人多大話,梁振英和林鄭也說過不參選特首呀!分別只是李商隱始終無緣接觸權力。
後來,李商隱又寫詩給令狐楚兒子令狐綯,難脫翻兜討好牛黨之嫌。不過,他在李黨首領李德裕謫居崖州、全盤失勢之日,仗義執言發表〈李衛公〉(李德裕曾立功封衛國公),真摯感人:
絳紗弟子音塵絕,鸞鏡佳人舊會稀。
今日致身歌舞地,木棉花暖鷓鴣飛。
終身不得志
天真的李商隱一心想着誰有功於國家便歌頌誰,原無門戶之見。但政治不容許天真,所以他終身不得志。
政治只容許跟車緊貼,敵人的敵人等於朋友,刑事檢控專員向律政司司長辭職,即被黃絲捧成英雄,轉頭查知他「煮重」社運青年,馬上再改口風……
跟車太貼鬧笑話,倒不如學學義山胸襟。
撰文 : 余家強
(編者按:余家強最新著作《佛系推理》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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