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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6月11日

占飛 忽然文化

單膝跪地 盡顯柔性文化

自兩周前,非裔美國人弗洛伊德(George Floyd)被壓頸身亡後,引發全國性的Black Lives Matter 抗議示威,單膝跪地(Taking a Knee)漸漸成了全國和平抗爭示威者和支持者的共同文化,就連軍警、政要也順勢而跪,如周一包括美國眾議院議長佩洛西(Nancy Pelosi)和參議院24名民主黨議員等,戴着非洲肯特布圍巾,跪在國會大廈遊客中心,然後舉行記者會,宣布他們的改革法案。

這股單膝下跪潮流,成了今趟示威的象徵,姿勢是右膝跪地、雙手搭於左膝及低頭,視覺上極具感染力。80歲的佩洛西身穿一身火紅套裝,腳踏紅色高跟鞋,低頭跪了8分46秒,可能礙於高齡,也不擅長下跪,儀式完畢時,要助手助一臂用力拉扯才能站立,算是記者會的小插曲。

這一跪,既是悼念儀式,也是一種政治姿態,佩洛西其後說,「你看,他的膝蓋壓在脖子上花了多長時間。」兩周內除了暴亂和衝突場面,要算是這種單膝下跪的場面,最能表現和平示威者的姿態,甚至慢慢被認同,近期連日出現多次警察、軍人與抗議群眾一同單膝下跪的畫面。

意義趨複雜

這已由單純的Black Lives Matter運動抗爭,抗議種族歧視,及對黑人使用暴力等意象,慢慢擴展至象徵認同群眾。不知是否巧合,非裔美國人弗洛伊德被白人警察「單膝壓頸致死」,於是單膝跪地,意義變得複雜起來,一來表示感同身受,是美國黑人和有色人種長期以來所遭受的痛苦;二來表達了紀念、尊敬和一同哀悼的符號。

參與者的不同,也表達了不同意義。像聖保羅市警察6月1日在州長別墅外,與抗議民眾一起單膝下跪,展現團結;在紐約、邁阿密等其他城市,均出現警察單膝下跪場面;洛杉磯則有至少三名軍人也單膝下跪。這證明,它的符號性,已漸漸有所變更,不獨指向警察,而是一種更大更深的意涵,一種和平而具堅忍的耐性,不亢不卑。

它的特點是,從沒有對抗性和仇恨,靜態的俯身低頭,表示謙卑和脆弱,這是一份柔性抗爭的特徵,以柔性喚回同理心和同情心,內裏包含了平和與尊重,示弱而不逞強。

單膝下跪作為柔性抗爭的姿態,在美國也是新鮮事物。西方文化中,單膝跪地,只有一種場景:求婚。在西方文化中,「通過屈膝短暫地降低身體」一直與表現出「尊敬或奴役」有關。有說,早在公元前328年,亞歷山大大帝就將這種做法引入了他的宮廷律例中去。

這又可追溯至中古世紀,當一個人被冊封為騎士,會先跪下同時誓言,承諾誠實、忠誠、忠於教會、捍衞女性等。天主教,聖公會和路德教會的宗教儀式中,單跪也起着敬虔和謙卑作用。這跟傳統婚禮誓言,包括愛、珍惜和忠實,十分相近。

在西方,跪地求婚遂成了一種約定俗成的禮儀和傳統。從身體語言來說,下跪者使身軀變小,抬起頭來表現出尊重和尊敬。更重要是,下跪者的目光,與被跪者不在同一水平,像感覺有人在上方,不得不抬頭望着他/她。求婚的竅門是,你正在要求心上人,往後一生加入你的生活中,同偕到老,這是一件嚴肅大事,單膝下跪,有尊你為大之意,具足夠文化性和宗教性的基礎,潛移默化成為一種傳統。

東西大不同

東方文化的下跪多為雙膝下跪,代表認錯或求饒,極少見單膝下跪,當中亦有跪拜天地和神靈的宗教意味。

西方藝術品中,跪拜的源頭始自宗教。像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波提切利(Sandro Botticelli)的《三博士來朝》(The Adoration of the Magi,約1475年),便畫下了東方三博士來朝拜初降生的耶穌,三人帶着乳香、黃金和沒藥,單膝向抱着耶穌的聖母瑪莉亞下跪,這姿態代表了虔敬。波提切利也巧妙地,將當時在佛羅倫斯金主的麥地奇家族(Medici)已去世的成員,畫成為三博士,通過這一筆,為這沒落的貴族添上了不朽性,於是,下跪除了虔敬和崇拜之外,也帶着了終身奉獻之意。

這趟波及全美的示威,被視為自上世紀六十年代馬丁路德金的黑人平權運動以來,最壯闊的反種族歧視運動,捲入了不少白人及有色人種。單膝跪地成了其重要符號,且看來是否真能逆轉抗爭中,以挑釁和對抗的文化,令和平示威和抗爭,起了一個新的示範。

波提切利畫中,用三博士的下跪,表達了一種更大的氣魄,象徵智慧和學識的賢人的奉獻,像提醒世人:憧憬着一個怎樣的世界,才讓你值得屈膝?這真讓人深思。

撰文 : 占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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