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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6月1日

陳頌紅 麗都美識

潔淨得只剩下病毒

念大學時習慣早晚洗澡。每天早上八時上課,六時便起床洗澡。媽媽常問,臨睡前已洗了一次澡,為什麼早上又洗。

我解釋,早上洗澡不僅能令自己加快清醒,也是精神奕奕迎接新一天的儀式。更重要的是,跳進車子,聞到自己散發一種清新香味,跟喝一杯咖啡同樣令人身心愉快。

京都哲學家鷲田清一在《關於穿衣服這件事的哲學辯證》中提到,自上世紀八十年代開始,在日本和美國,對身體潔淨的追求,都愈來愈高。

以身體沐浴乳為例,在八十年代後期的短短四年間,產品增長了二點三倍。洗髮護髮的相關產品也佔了二千億日圓的市場。還有林林總總的脫毛、除體味、口腔清潔等產品,大家都為了整潔的儀容,大灑金錢,也願意花更多時間進行護理。

鷲田清一形容這些習慣的養成,最初是源於美的追求,但若過度執迷,就會形成「強迫排毒意識」,嚴重的話,會由身體延伸至精神和文化層面。「我們會變得極度畏懼去接觸到任何不熟悉的、異質化的存在。我們被自己的恐懼綑綁,擔心萬一接觸到這些不屬於我們的外界存在,會被感染,走向毀滅。」

最壞的後果是,當避開異物和病毒都不能解除我們的憂慮,我們便開始找替死鬼。譬如一個群體會揪出一個人為異物,認定因為他的不足,才會拖累大家。鷲田清一也引述一位美國心理學家舉的例子:「不管哪個家庭裏,一定有一個倒楣鬼被當成欺負的對象,有的家庭甚至要靠這樣才能勉強維持下去。」

在病毒肆虐的今天,保持個人衞生,地方清潔是必須的,但強壯身體並非只靠消毒。在不再有異物存在的環境下,免疫系統變得無用武之地,久而久之會更衰弱。正如書中引述法國思想家尚.布希亞之言:「當人類被淨化,所有一切被淨化得乾乾淨淨……這個純淨得近乎死亡的宇宙間,剩下的大概只有悲傷的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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