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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5月18日

占飛 忽然文化

厭食真相

凡生物首要求生。求生,首要飲食充足。偏偏人類卻有厭食之病,違反生物的本能。至今,厭食症的病因仍未有定論,一般看作是精神病或心理病。女性主義者歸咎男權文化對女性的壓迫。文化研究學者則歸咎過分表彰纖瘦的消費主義文化。兩者均有道理,卻並非全部真相。

回顧歷史,在二十世紀前,世人都不知有厭食症。最早記述此症者,可能是《墨子》:「昔者楚靈王好士細腰,故靈王之臣皆以一飯為節,肋息然後帶,扶牆然後起。」意思是,楚靈王偏好臣子細腰。為了取悅靈王,眾臣每天只吃一頓飯,穿衣時要收腹繫腰帶,虛弱至扶着牆才能站起來。墨子沒有說:這些臣子有沒有因過度節食而發展成厭食,有沒有死於厭食者。荀子亦記載了「楚莊王好細腰,故朝有餓人」,可證這是真事。不知怎的,後來以訛傳訛,到漢朝的史書就變成「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節食的臣子本是男人,卻一變而成宮中的女人,由虛弱變餓死。是為了維護男性的尊嚴乎?

摒棄肉體享受

最早在醫學文獻中提到厭食的是1687年的Richard Morton,但眾所公認,最早使用神經性厭食症(anorexia nervosa)為病症名稱的是William Gull和Charles Lasegue。二戰後,此症愈來愈普遍,才為世人認識。現時,厭食症的症狀有四:1.體重低於正常的標準,BMI低至17或以下;2.飲食份量不足以維持正常體重,以致營養不良;3.非常渴望變得更瘦,或/及極度恐懼變肥;4.鏡中看自己時不知道自己過瘦,反之,無論體重輕到什麼程度,仍會認為自己太肥,需要減肥、節食甚至斷食。

患厭食症者大多為女性,比男性多10倍以上,且大多是青春期少女。女性主義者的指摘,有此數據支持。但她們和文化研究學者都忽略了另一項數據,那就是厭食症大多見諸基督宗教國家。何以故?心理分析學家榮格說得好:基督宗教往往將身體與精神或靈魂對立起來,認為身體是罪惡淵藪。在《創世記》的故事中,亞當、夏娃違背了主的意旨,吃了禁果,第一個反應是「二人的眼立即開了,發覺自己赤身露體」,就感到羞恥,用樹葉遮體。

大多數宗教都貶抑身體。無他,宗教追求的是超越的純「靈」境界,與天地萬物或真神/上主為一,首要摒棄物質和肉體的享受,而最基本的肉體享受就是孔子說的「飲食男女」,又以飲食最基本,因而基督宗教視「暴食」為七罪宗之一。鍾情至沉迷口腹之慾,怎能超拔世俗之上呢?是以佛教主張素食,伊斯蘭有齋戒月,基督宗教有四旬期(Lent),道教有辟穀、斷食……齋戒和斷食不是靈修的充分條件,也是先決條件。顏淵「一簞食、一瓢飲」,無口腹之慾,才得孔子稱讚「賢哉,回也」。假若顏淵餐餐大魚大肉,恐怕不會「賢」到哪裏去啦!

基督宗教不只主張戒斷肉體的享受,尋且認為令身體受傷受苦,可以幫助信徒得到救贖,超凡入聖。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無論是雕像或繪畫,都是骨瘦如柴,形如厭食症患者。天主教廷記載了:不少中世紀男女苦修士近乎變態的自殘、齋戒、斷食至瘦骨嶙峋,不過是十字架上的耶穌那個模樣而已!

追求靈修理想

他/她們不單沒有受信眾白眼,反而被視為德高的賢人。他/她們並不是現代的厭食症患者般為了瘦身、怕肥或愛美而斷食,而是為了高尚的理想──靈修。他/她們不是受害人,不自視為病人,反而是理想的追求者、完美主義者,意志堅決,能常人所不能的聖徒。史書記載:他/她們雖然吃的很少,精神上卻很滿足,而且難以置信的活力充沛,建樹甚多。歷史學家Rudolph M. Bell在《神聖的厭食》(Holy Anorexia)一書中提到,許多德高望重的斷食者,厭食一段日子後,恢復健康,都成為信眾仰之彌高的宗教領袖,在修道院中晉升要職!

基督宗教國家較多厭食者,跟這個傳統有沒有關係?請讀者自行判斷。中國人有「民以食為天」的傳統,而且重視現世和人倫,連「身體髮膚」都「不敢毀傷」,追求超越境界的靈修者(如弘一法師)只是少數,相信患上厭食症的少年男女人數應及不上基督宗教國家!

撰文 : 占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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