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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21日

占飛 忽然文化

疫情如戰場 誰有領袖風範

瘟疫古已有之,新冠瘟疫卻是新事物。要令民眾理解此瘟疫危險之處和應付疫情之法,各國或政府領導人,都喜歡採用戰爭的隱喻。特朗普率先將新冠瘟疫形容為「看不見的敵人」,抗疫等於打仗。

《毛詩序》有云:「情動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詠歌之,詠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毛詩序》此言弄錯了次序。人的情緒去到極致時,根本無法「形於言」。極樂時,手舞足蹈,高呼長嘯。極苦時,失聲痛哭,悽厲慘叫。

語言無疑可以傳情,但更重要的是,語言是理解認識事物和建構意義(meaning)的工具,尤其是碰到從未遇上的事情,要理解之,便需要使用語言。新語、新詞便是這樣來的。許多時候,人會使用舊語、舊詞為新事和新現象冠名。縱使只是隱喻(metaphor),也比新語新詞易於理解。

電腦病毒

病毒一字是個好例子。原文是virus,拉丁文的原意是「毒」。第一個人類發現的病毒,於1899年命名。病毒異於蛇毒、砒霜等毒。後者志在殺死和消滅中毒者。病毒卻既是生物,又不是生物。病毒不是生物,因本身不會繁殖,只會異變。病毒又是生物,因宿主感染後,它會跟所有生物一樣繁殖,不過是在宿主內繁殖,且靠宿主傳染給其他宿主。是以牠和寄生蟲一樣「無意」殺死宿主,只是它不斷繁殖,損壞宿主的健康——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到電腦面世並人人廣泛使用時,令電腦無法正常運行之物,是新事物、新現象,最好當然是創新字命名,豈料卻借用了病毒一字,名之為電腦病毒(computer virus),因電腦病毒的特徵跟病毒十分相似,尤其是可以「傳染」給其他電腦,癱瘓整個電腦網絡。

這本來也問題不大。怎知社交網站流行,出現模因(meme)和網紅(influencer)等新事物和現象,竟借用病毒迅速傳染的意思,而創出「瘋傳」(go viral)一詞,問題便來了。病毒是壞東西,電腦病毒亦不是好東西,「瘋傳」卻不能說是壞東西,甚至可以說是「成就」。今時今日,多少人成為網紅而名成利就,多少商品靠網紅推廣而銷路大增。特朗普更憑藉「瘋傳」之術而上位。用舊語舊詞名新事物,就會出現這樣的矛盾:將一個帶貶義的字眼,冠以褒義。

當前新冠瘟疫全球肆虐,特朗普將其形容為「看不見的敵人」,他這麼一說,連民主黨人也只好附和。疫情最嚴重的紐約州州長科莫(Andrew Cuomo)隨即表示:醫護就是對抗瘟疫的軍隊。美國衞生總監則以「珍珠港時刻」、「911時刻」形容新冠疫情。

國家或政府領導人使用戰爭的隱喻,皆因這對自己有利。在戰爭時期,領導人可以要求全民「團結一致、萬眾一心」地支持他,不要諸多批評,暫時放棄算當初忽視疫情的舊賬,全民應同仇敵愾,槍口對外而不對內。政府的措施無論多苛刻,都要服從,否則如何能戰勝新冠瘟疫?歷史亦顯示:每當有外敵威脅民眾的性命時,領導人的威望便會大增。將抗疫說成戰爭,就算未能提高民望,至少不會減低民望呀!何況,多厲害的瘟疫,都會有消失的一日。那時領導人大可邀功,聲稱在他的英明領導下才能戰勝瘟疫矣!

鼓舞士氣

戰爭的隱喻可令醫護人員感到任重道遠。他們捱更抵夜拯救病人,恍如軍人冒生命危險在前線抗敵,以免禍及全民。醫護工作的「意義」和「理想性」由是大增,遠超於平日的救傷扶危。抗疫變成光榮,給醫護頭上戴上光環,畢生難忘。

戰爭的隱喻亦可鼓舞病人的士氣。只要病人求生意志高昂,便有機會勝出戰爭。是以傳媒喜歡形容抗癌的病人為勇士或戰士——這都是以戰爭的隱喻形容抗癌。就算不幸死於瘟疫或癌症,病人英勇地打了一場抗疫抗癌的仗,死也「死得光榮」,好過山泥傾塌時遭活埋般「慘」死。

用戰爭的隱喻去形容對抗全球「瘋傳」的新冠瘟疫,最令人唏噓的是,人類尚未能真正的萬眾一心。一個國家或地區的民眾可以團結一致,但各國領導人卻依然各懷鬼胎,藉此謀私利,爭吵不休。孟子生於今天,恐怕仍不得不感嘆:「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

圖片:網上圖片

撰文 : 占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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