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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月17日

思泯 我如是觀

人間的本來面目

台灣法鼓山的建築風格清幽莊嚴,設計卻與一般傳統寺廟不同,頗似現代化的學府形式。殿內有多尊大佛,卻沒有香火。而所有建材僅以青灰色的石板、淺啡色及米白色的磁磚構成。物料是時新的,但頗能表現出一種歲月的古感!

殿門前掛着一個牌匾,寫上「本來面目」4個大字。這是佛門禪宗的要旨,亦是法鼓山建築群想表現出來的含蘊。創始人聖嚴法師曾說,他設計時是把握一個原則:就是線條及顏色要單純而不複雜,空間要大氣度且實用,這就是本來面目!

的而且確,人一生下來便即被周遭的環境「污染」!被教導要成為如何如何,或是被社會感染而要自己如何如何!每個人在成長的路上,慢慢地「搜集」自己在社會及家庭中要扮演的不同角色,不知不覺間便愈演愈投入,渾然忘卻了如宗薩蔣揚欽哲仁波切所指的「人間是劇場」!

戴上面具 適應社會

聖嚴法師也許是對的:人既如是,物亦復如是。世界上多少的建築物被渲染了不同的「意念」色彩,但其本來的物用卻是大幅地隱沒了!然而,要還原建築物的本來面目不難,最難是要回復人的本來面目。

佛門禪宗的寶典《六祖壇經》裏記載,六祖惠能在得到五祖弘忍秘傳衣缽後,五祖星夜護送六祖逃離,以避開不忿的同門加害。當六祖逃至大庾嶺,被一個名叫惠明的僧俗趕上,六祖於是把袈裟放在石上,但惠明卻怎樣也提不起來。他遂表明自己是為佛法而來,而非為袈裟而來!六祖便為他說法,先着惠明屏息諸念,良久後才說:「不思善,不思惡,正與麼時,那(哪)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 惠明聽後大悟。

在禪宗的教義裏,這段故事中所指的「本來面目」有着極大意義。禪宗講求「明心見性」,就是要參透自己的本來面目。六祖所說的「不思善,不思惡」,不是不去區分善惡,而是要超越善惡!其意是人應該完全不以世俗善惡、褒貶的概念,去驅使自己的一切思維、行動和日常生活,好讓每個人能從他在世所扮演的角色中䆁放出來。有些禪師喜用「在父母未生以前的本來面目」來表達,因在這個階段時的「意識」(此際因人體還未成形),未有受到任何塵世間的概念所感染!由於沒有外來的意念所左右,人的本來面目便可顯現出來。

日本近代文壇上著名的無賴派人物太宰治,在他影響後世深遠的小說《人間失格》中,描述主人翁如何在角色扮演的虛偽世界裏,自嘲完全「失去做人的資格」!故事中的他自小到大一直偽裝自己的本來面目,以適應外間荒謬的社會規條。但因受不住令人窒息的壓力和恐懼, 最後終日荒唐地生活及不斷自殺尋死。

在現實生活中,太宰治的一生人如其書,恰似自傳!他成書後便投河自殺身亡。「生而為人,我很抱歉!」這書中的名句,對不能以本來面目示人的社會,以諷刺的自傳小說形式大加鞭撻!

可惜,最近在港上映的《人間失格:太宰治和他的女人》,畫面雖拍得相當唯美艷麗,戲中亦細緻描述他荒唐的生活和寫作背景,但與人間失格的內容卻扯不上太多的關係!

然而,《人間失格》一書中的主角意識到自己要隱藏本來的面目,戴上搞笑性格的面具去掩飾自己內心,以求適應活於虛偽的人世!但可惜最後扮演到連本來的自己也失去,慢慢步入頹廢自毀的結局。而現實當中,往往卻是一個人被周遭的社會,在不知不覺間套上了他要扮演的面具而不自知!繼而長年累月地做着自以為理當如此的事,直至有天對眼前的一切頓覺迷惘,感覺到人生走入岔路,不是內心想要的生活。

執着對錯 陷入紛亂

人生在世是如何地受到社會上的意識形態、價值觀念所驅使,塑造出你在此人世間的性格及理念,從而令你作出種種自覺合情合理的行為。實則,這種在個人自己心中的尺度,即使是如何的理所當然,及看來大義凜然的舉動,對理念完全不同的人而言,甚或是醒覺後的自己,也許會構成實質上或情感上的傷害及痛苦!最終令自己這一生留下深刻的遺憾。

禪宗這種還我本來面目的覺醒,就是要超越塵世間的相對觀念,無善亦無惡,無對亦無錯……甚而,無無善、亦無無惡!令一切概念,歸於寂滅。當再沒有由外間加諸於心靈的束縛時,人方可真正獲得「自在」。

一個人如此,一個社會亦然!香港不幸在過去的一段日子裏,充斥着各式各樣、各方立場的理念和觀點,並各自執着其善惡對錯,驅使社會陷入一片紛亂迷惘!祈願來年(庚子.鼠)各方能超越一己之理念立場,還香港一個「本來面目」!

撰文:思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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