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14日
近年有不少青少年因為課業壓力而輕生,也讓人反思社會「贏在起跑線」的風氣和僵化的教育體制,但這些都無法輕易改變。他們背負着沉重的家庭期望和龐大的功課壓力,有情緒問題並不罕見。從事青少年服務超過20年的社工游綺文(Ivy),對此也非常憂心。
她發現,青少年的情緒問題,很多時都反映在睡眠問題上,因此她設立專為青少年而設的睡眠空間「瞌一HUB」,沒有門檻,只需要發一個訊息就可進去,讓他們有暫時的喘息空間,好好睡上一覺,社工也會適時介入,幫助他們解決失眠和情緒問題,計劃推出短短一年,相當受歡迎,已擴展成6個地點。
青少年情緒問題愈見嚴重,去年有一個大型調查,發現超過一半中學生有抑鬱徵狀,有接近4%曾經有自殺念頭。而Ivy畢業不久就從事青少年工作,對此有深刻體會。
「近十年八載,不同的研究都顯示青少年的情緒狀態、精神健康等都比較差,甚至是愈來愈差。這幾年自殺率都高,尤其是就讀大專大學的青少年,(自殺率)突然增高了很多,我們都很關注。」
她經常跟學校合作推廣生命教育、正面思維等,「但跟現在的社會狀態始終有點距離,我們不斷做以為很有價值的工作,卻看到年輕人的精神狀態愈來愈差,讓我們反省,究竟自己的工作能否對應他們需要?」
一直在青少年綜合中心工作的她,發現來中心裏休憩的青少年愈來愈少。「從前的娛樂選擇不多,青少年中心是屋邨青少年生活的一部分,沒有事情做就來坐坐。」但現在資訊科技發達,學校也有很多活動,因此來的人也少了。
「雖然他們活動選擇多了,但精神狀態卻更差,不少都承受很大的學業和家庭壓力。從前的學業競爭沒有那麼大,尖子少,讀書以外的出路選擇很多,但如今可以升讀大學的途徑更多,大專教育變得更普及,好像每個人都要做到一樣。」
英國考察得靈感
在她接觸的個案中,有些青少年因為學業壓力,甚至無法上學,無法集中精神溫習和參與考試。近年新聞中也有不少青少年因為學業壓力而輕生,她覺得很可惜,「自殺前,很多人有徵狀出現,部分已經有精神健康問題,解決不了才走到這一步。年輕人求助意欲不高,不願找成人或專業人士,寧願自己上網找資料,但資訊參差,我們很想早些找到他們,然後提供更好的幫助。」
要做些不同的事,吸引更多青少年接受幫助,這念頭一直在她心中醞釀。2017年她參加了「賽馬會創新力量」計劃,獲得資助到英國上課和考察,其中她對一個名為Tokko的英國青少年中心印象深刻,讓她眼界大開是,裏面有很多青少年人進駐,感覺是真正屬於他們的地方,那裏更有一面牆讓他們自由表達意見,就算討論性愛、同性戀等,也不會被「河蟹」,風氣開放自由。
反觀香港,青少年中心很多是將兒童和青少年服務融合,「從6到24歲都是對象,變了留在青少年中心的都是兒童和家長,青少年進來,會覺得這個空間不屬於他們。」
英國的青少年中心為12至24歲的人而設,不會有兒童在裏面玩。香港的中心因為有小朋友,設立了不少規則,規管行為,這讓青少年反感,「在英國的Tokko雖然也有規則,但是由青少年自己商議和訂立,雖然不是有很多條文,但卻是大家的共識,都會遵守。」
而更讓青少年有歸屬感的是,整個空間都是他們參與設計,因此更加能夠貼近他們的需要。不是從上而下的規劃,而是由他們一手一腳開拓,「這是為何他們對這個地方有情感聯繫,覺得自己擁有這個地方。」
鎖電話隔絕干擾
回港後,她決心仿效,為青少年設立屬於他們的空間。「我之前也做過研究,問了一班年輕人,在中心內想得到什麼東西?他們好多都答:想有自己空間。」她也想到,情緒問題往往有失眠的表徵。睡不好又會形成惡性循環,讓情緒更差。因此她想到設立睡眠空間,作為情緒輔導的切入點。
「跟年輕人說情緒健康問題,他們會有芥蒂,社會上仍有標籤,令他們不太願意求助,怕有負面成見。問他們開不開心,很難問出什麼,但睡不好,卻是每個人都會願意說,因為這是很日常的話題。如果是兩三個月持續睡得不好,情緒健康有狀況出現的機會率也會高。」
這個睡眠空間是中心角落的一個特別房,只為青少年而設,孩子和家長都不能隨便進來。雖然地方小,但燈光和陳設卻讓人覺得很舒適,進去不久,記者也昏昏欲睡。她表示,裏面的空間和擺設都是青少年有份參與設計,如他們主張要有吊床,也有不少咕𠱸、公仔和雜誌,中心都為他們建立。
「裏面所有東西都可以自由移動改變,有時他們會覺得,家中有什麼放在這裏很好,就會拿過來,因此有很多不同的東西出現。」
香港居住空間狹窄,就算是家裏,也可能因為噪音、空間、私隱等問題,未必能讓人睡得好,這個空間寧靜親密,能讓青少年安心睡一覺。而更特別的是,房間中設有小儲物格,讓他們可以把電話鎖上,「我們希望他們可暫時放下電話,睡得更好。」有不少青少年都很樂意,甚至有人提出關上WiFi,隔絕外界干擾。
雖然房間容納人數有限,開放時間也有限制,但成立至今,已經有不少青少年利用WhatsApp預約來睡覺,反應不錯,他們在一年內拓展了4個服務點,使用的大部分是中學生。為了迎合大專學生的需要,他們又在大專校園內開拓了兩個服務點。
中三開始做義工
來睡覺的青少年,不少受失眠問題困擾,其實難入睡、經常醒、很早醒來等情況每星期出現兩三次,持續3個月,已經算是失眠。
青少年到來,Ivy和團隊也會留意有沒有需要介入的個案,尤其是看到一些經常來、睡上很久的青少年,就會跟他們聊天,有些需要特別幫助的,會轉介其他專業服務。「我發現他們的失眠原因,很多時都是因為太忙碌,沒有一個留白給自己休息,因此我們也舉辦了不少讓他們放鬆的活動,例如禪纏畫,讓他們的腦袋可暫時清空。」
Ivy九十年代畢業不久,就加入中心專注青少年服務,一做20多年。選擇做青少年服務,只因跟他們一起很開心。「他們很古靈精怪,很有創意,青少年這階段也是很關鍵,如果各樣東西都能平衡得到,就能順暢過度到成人階段。」
有些青少年社工曾經是街童,過來人身份更有助理解對方,但Ivy笑言自己只是平凡家庭出身,沒有太多故事。「我成長的年代沒有很多東西玩,家裏也不是有錢,從中三開始到青少年中心做義工,整理小朋友的遊戲空間,覺得很開心,覺得自己可做出一些貢獻,雖然不是很偉大的事,但會看到自己的努力有意義。」
她感嘆,現在的環境跟自己成長年代很不同,調查顯示中學生有一半以上有抑鬱徵狀,她也承認是自己觀察到的現象。「不開心的情況比我成長的年代更多。那時我們更容易滿足,家裏壓力不大,不能讀書也可以,現在這一代家長的教育水平普遍高,因此對子女的期望更高,也成為青少年壓力來源。」
但催谷學業的社會風氣和以學術考試為本的教育制度,一時三刻很難改變,這些結構問題還是會不斷製造受害者,她承認,「我們做的工作很微小,要打破這個局面,相信還有一段路,我們只想給年輕人看事情的多個角度,不是用學業評價自己,不是每一個人的專長都是讀書,只是他們未必懂得找機會,我們正可以做引介,讓他們在其他方面有所發揮。不去用單一的尺量度自己,知道世界上有其他選擇。」
游綺文小檔案
英文名:Ivy
出生地點:香港
職銜:香港遊樂場協會地區督導主任(觀塘)
學歷:香港理工大學社會工作學士、香港城市大學應用心理學碩士、香港中文大學應用社會研究碩士
撰文 : 張綺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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