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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月4日

沈一一 異人獨白

我在醫院上課的日子

我終於在醫院「上課」了——當護士飾演老師,我這個腎衰竭病人就是學生。在這種一對一的授課過程中,老師第一課教導的是如何「駁喉」,即是我要學懂把身上那條「中間喉」接駁至腹膜透析機上的藥水喉管。雖然這個動作單一而枯燥,像是把筆套與筆頭接合般簡單,但兩者的分別在於「駁喉」前必須嚴格洗手、清潔、再消毒,如某個步驟出錯,或消毒不夠,便很容易引致「發肚」;「發肚」即是細菌走進腹膜引起發炎,要立刻入院做抗生素治療,否則會有生命危險。

在我認識的同輩中,只有兩人因腎病離世——兩人同樣到北面的器官市場買腎替換,一人回港數年後因併發症而死,另一個換腎後推出手術室,麻醉藥未退,便停止呼吸,正好應驗那句充滿黑色幽默的電影對白:手術成功,病人死亡。至於因「發肚」而死的,暫時未有聽聞。

然而,更多離去的同輩都是因為心臟猝死——有在睡夢中離去、有在酒醉中離開、有在工作中死去、有忽然倒臥街頭失救而死……「突然死亡」比起腎衰竭這類慢性疾病,甚至比自殺更加令人訝異,只因心臟猝死的人很多時也沒機會留下遺言遺書,有的,只是一堆遺憾。

第二課,護士會教導病人如何洗澡。由於我們腹部有一個「中間喉」的造口,那處絕對不能沾濕,否則又會引致「發肚」;方法是以膠紙封好造口,又以膠袋包妥「中間喉」,然後走進大病房附設的浴室練習這種新的洗澡方式。

第三課是腎科病人必須知道的飲食須知。好像食物的鹽份不能過高,要以清淡為主,否則會引致水腫、心臟病;又要少吃甚至不吃高磷質食物,如核桃、花生、內臟、老火骨湯、奶類製品、汽水,否則會引致腎性骨病、皮膚痕癢、血管鈣化;油炸食物、雞皮這類高血脂食物也要嚴禁入口,它會引致血管疾病;至於香蕉、荔枝、咖喱這些高鉀食物也要保持距離,否則會導致心律不正;如飲水過多也會引發水腫、氣喘。最後,就是有些食物不能碰,例如楊桃,據說它有些毒素,是我們這些腎科病人不能把毒素排走的。

授課期間,只見這位護士不停致電找人,又不斷接到電話。雖然我聽不清她說些什麼,但是「下課」後才去聯絡他人,應該比較好一點吧。到了第四課,護士正式教我如何操作這部腹膜透析機,而且,我終於明白她不停通電話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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