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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月2日

顧小培 康和健

孰真孰假

兩天前引用童話《皇帝的新衣》,帶出多個在童話層次以外的問題。童話畢竟是說給兒童聽的故事,在實際生活中難免顯得幼稚。因為故事可以是單純的,現實卻每每複雜。童話世界sometimes naive,犯上膚淺的毛病;如果想深一層,大可會有犯駁之虞。正如一些寓意於比喻的諺語。信手拈來一個例子:《朱子治家格言》有道:「黎明即起,灑掃庭除,要內外整潔。」那是勸導勤奮。英語則從功利的角度進言,說The early bird catches the worm「早起的鳥能捉到蟲兒果腹」,勉勵做人不應耽於安樂,早一些起床工作,才可以把握機會。但如果照那字面所述去進一步分析,可見鳥兒之所以能捷足捕蟲,雖然可以歸功於「早起」,但那些被牠碰上的蟲,卻正正是因為早起才罹難。所以「黎明即起」並不一定會是好事。

在《皇帝的新衣》中,一個天真的小孩道破皇帝原來沒有穿衣,令真相顯露,於是皇帝大窘。帶出來的教訓是,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但是,在現實中,明顯是犯錯的人,會不會乖乖地認錯?可真的是說不定。

在香港法庭上宣誓時說,自己所述的證供是「真實,及為事實之全部,並無虛言」。那來自英語the truth, the whole truth, and nothing but the truth。法律是嚴謹的,所以相信所謂「真」,應該已概括在這三類之中。一是「真而且實」,也就是,實實在在曾經發生的;二是沒有經過刪剪,乃是發生了事情的全部,三是沒有加油添醋(虛言)。這裏所用到的詞語「虛言」可圈可點:不須去到「偽言」(假)的程度,因為單單是「虛言」已足以歪曲事實,令真實性打上折扣。

在法庭上須摒除的是徹頭徹尾的謊話。另一方面,現實中也可以有思想和理念帶來的真象/假象。對於這類真假的分辨,我曾發過一些牢騷,現在不妨回過頭來再看一看。何謂真?何謂假?最基本的說法是:與「事實」相符者,就是真的;反之則是假的。然則何謂「事實」?牛頓說的「事實」,是經過實證考驗的,但到了愛因斯坦,有部分牛頓學說被他「一棒打破,大道如揭」。世間上除了少數事物外,極大部分都不是絕對的;換了一個層次、在不同的時空、取另一套準繩、採不一樣角度、針對異種觀念、套進新的情況、着眼於特殊的要點、建基在更準確的數據、涉千變萬化的因素、經五花八門的詮釋、代入主觀感受,減去人為偏差,得出來的「事實」,都能迥然有別,遑論真假?

 

(編者按:顧小培最新著作《草本對症 尋醫不問藥》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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