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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3日

吳雄 熒幕焦點

恐怖政權蹂躪學生慘痛歷史

很多電影人迷上大銀幕,是因為小時候生活不順,於是鑽進黑麻麻的影院,透過影畫世界逃避現實,甚至天馬行空發起夢來。台灣遊戲改編電影《返校》是套驚悚片,但香港人看來驚恐之餘,也多了幾分堅毅!

《返校》在第56屆金馬獎共獲得12項提名,最終拿下最佳新導演、最佳改編劇本、最佳視覺效果、最佳美術設計、最佳原創電影歌曲獎,作曲的盧律銘在領獎時說:「希望你們(香港人)的未來可以陽光普照,致自由。」

什麼是戒嚴時期?什麼是白色恐怖?過去觀眾從《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悲情都市》等台灣電影有所了解。《返校》以戒嚴時期為背景,香港人看過後感受會更深,冷酷無情的憲兵、互相篤灰的氣氛、慘遭虐待的學生……走出電影院外面就是催淚彈的味道,分不清電影和現實,只好勇敢面對。

除了禁歌、禁書,還有髮禁、報禁、黨禁,董橋、薛興國等五六十年代在台灣讀書的僑生,當年都是躲在被窩裏看禁書,私藏金庸、魯迅、泰戈爾等人的作品隨時小命不保。電影裏追求自由的老師和學生,暗地裏把詩集抄下來,再廣傳讓自由的種子廣泛傳播,特務、憲兵、學校的保安,當然要想辦法阻止一切。

印度詩人泰戈爾在詩集《漂鳥集》內的句子:「樹葉有愛時,便化成花朵。花朵敬拜,結出果實。埋在地下的樹根使樹枝產生果實,卻並不要求什麼報酬。」成為電影裏諸多金句之一,導演徐漢強第一次拍長片,希望這套作品讓電腦遊戲玩家和電影迷,重新感受那一段恐怖的時期。

徐漢強本身是《返校》遊戲的老玩家,但遊戲跟電影是截然不同的媒介,比如遊戲注重解謎、可選擇不同角色等,電影卻只能找一條主軸,電影女主角方芮欣(王淨飾)就是靈魂人物,比男主角魏仲廷(曾敬驊飾)要吃重得多,方芮欣曾目睹母親出賣父親,導致犯下畢生愧疚的錯誤。

 

「篤灰」是最撕裂人性的東西,卻是極權統治者最愛的武器,它令人與人之間失去信任,戰戰兢兢活在看似平靜的社會裏,卻總覺得有人在監視甚至出賣自己。人最基本的自由就是免於恐懼的自由,當時南遷台灣的國民黨面對赤色威脅,自然要肅清內部疑似的共黨分子,哪管得平民的自由?但太平盛世搞白色恐怖,又實在令人難以理解。

與現實不謀而合

《返校》裏讀書會的師生們偷偷抄寫遭禁的詩文,明明是志同道合的人,卻也會懷疑到底誰會出賣自己?甚至兩情相悅的情侶原來也信不過。戒嚴時期人命賤過蟻,保安貪一包煙就足以付出性命,生殺大權全握在有權力的憲兵手上。

就像一般的鬼片和驚悚片,《返校》有不少嚇人畫面,但真正令香港觀眾心寒的,並非突然出現的獠牙惡魔、向學生施酷刑的畫面,而是電影情節在現實生活中出現。過去,香港人看《逆權司機》覺得不是同一個時空,感覺距離很遠很遠,甚至連漢城都改名為首爾了。

《返校》要是6個月前上映,戲院大概會驚叫不絕,但11月舉行的試片會大部分時間都是安靜的。記者和在座數百人一樣陷入沉思,是編劇和導演的對白令大家不得不思考。魯迅翻譯日本作家廚川白村的《苦悶的象徵》:「我們有獸性和惡魔性,但也有着神性。有利己主義的欲求,但也有愛他主義的欲求。」

你以為學校能保護學生嗎?每天早上卻有憲兵站崗,隨機抽查書包。一旦收到線報,憲兵們隨時闖入學校,當着全體師生面捉人,一棍把怒吼的老師擊至失去知覺,再下令升旗禮繼續,「大聲點唱(國歌)!」那是不講道理法律,講誰拳頭硬的社會。

電影裏張明暉老師希望學生們明白無論面對多糟糕環境,都不能失去自我,不能忘了追逐自由;黑暗時期也許令人看不到希望和曙光,但唯有活着才能笑到最後。他和學生魏仲廷一起困在監獄裏,在拉出去槍決一刻不忘勉勵學生要堅強,留住性命等待自由的到來。

電影裏好幾句對白談到活着,一句是「總得有人活下去,記得這一切有多得來不易。」另外兩句是「你一定要活下去,總有一天會等到自由的」、「只要我們還活着,就有很多事是可以去期待的。」廣東人有句老話:「我睜大雙眼睇你得戚得幾耐!」或者是曾在台灣讀書的黃毓民的口頭禪:「一日未斷氣,都未知邊個贏。」

遊戲掀政治風波

台灣白色恐怖從1949年5月20日至1987年7月15日止,人們自然懂得民主自由之可貴。台大政治系名譽教授明居正形容香港一直是「沒民主有自由」的城市,台灣人活在黑暗中38年,香港人卻曬慣了日光浴,怎受得了不見天日的日子?

習慣沒有自由的人,就連玩遊戲方式也不同,2017年推出的《返校》遊戲,在內地也風靡一時,製作的台灣公司赤蠟遊戲,今年推出《還願》曾引起政治風波,原來遊戲中符咒印章上以篆體寫着:「小熊維尼習近平」,結果遭內地封殺。

如果內地玩家在《返校》遊戲推出時也有如此政治敏感度,大概遊戲不會在內地登陸,皆因遊戲主題是面對政治壓迫要爭取自由。可惜,內地玩家只沉溺在精采的遊戲,似乎沒有思考背後的含義。諷刺的是,如今內地未滿18歲的玩家每天限玩一小時,晚上10點後禁止打機,他們終於感受到自由的可貴。

《返校》女主角最後幫助男主角逃離學校,自己卻不願意離去,希望幫助別人逃離來贖罪。她內心不斷有聲音拷問她:「你是忘記了,還是害怕想起來?」然而,現實世界中有更多人選擇另一句金句:「把所有的痛苦都留在過去,就這麼忘了不好嗎?」

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即使在正義得到伸張後,也只能選擇「放下」,而不能選擇「忘記」,因為人一旦忘記了自己的罪孽,就很容易把內心的獸性釋放出來。香港人是積極樂觀和頑強的,即使在持續了6個月的鬱悶中,相信仍能在如此沉重的電影作品中反思自己。

當香港徹底撫平傷痛,創意無限的港人,一定能把近月荒謬的遭遇,轉化成未來香港版的《返校》遊戲和電影。

撰文 : 吳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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