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1月14日
上月,馬田史高西斯為他導演的《愛爾蘭人》宣傳和接受訪問時,再度抨擊漫威,指其超級英雄奇觀片不是藝術,甚至不是他有生以來認識及愛上的「電影」,而是接近「主題公園」式娛樂。史高西斯批評漫威之餘,亦旁及其他「特許電影」。
這不是史高西斯第一次抨擊「特許電影」(franchise film)──即不斷拍續集和前傳的電影,例如現正上映的《未來戰士:黑暗命運》(Terminator : Dark Fate)──2016年,他導演的《沉默》公映時便罵過一次,還得到不少名導演響應,如《異形》導演列尼史葛、《胡莉糊濤》(Julieta)的西班牙導演艾慕杜華(Pedro Almodóvar),以及《阿凡達》 導演占士卡馬倫。不過,卡馬倫正在拍攝《阿凡達》第二集及第三集,他抨擊「特許電影」,只會招來虛偽之譏。
不斷重拍翻拍
由於反擊強烈,史高西斯罕有地在11月4日的《紐約時報》發表洋洋千五字的文章〈我說漫威影片不是電影。請聽我解釋〉。文章指出:有人認為他的說法帶侮辱意味,只能證明他憎恨漫威。史高西斯表示無奈。
他承認,不少「特許電影」的製作人不乏才幹和工藝能力。可是,從小到大到老(他今年77歲),他深信電影是「藝術形式」,跟文學、音樂和舞蹈平起平坐。然而,他深信:「電影關乎啟示(revelation)──審美的、情感的和精神的啟示;關乎人物,人類的複雜、自相矛盾和間中弔詭的本性,亦關乎人互相傷害和相愛的方式,以及突然直面自我。」
符合上述條件的電影,史高西斯列出英瑪褒曼(Ingmar Bergman)的《假面》(Persona)、史丹利杜倫(Stanley Donen)導演、真基利(Gene Kelly)主演的《美景良辰》(It's Always Fair Weather)、尚盧高達導演的《她的一生》(Vivre Sa Vie)、唐薛高(Don Siegel)的《財色驚魂》(The Killers)、希治閣的《觸目驚心》……還有一些香港影迷不熟悉的舊電影,本文不贅。
在史高西斯眼中,漫威出品和「特許電影」沒有啟示、沒有神秘感或真正的情感危機(emotional danger)。這類電影通過市場調查,參考了觀眾喜好,修改、更正、再修改、再更改……直至成為適合大眾即時消費的商品。「特許電影」僅有為數有限的主題例如正邪對立、公(義)私(生活)衝突等等。名義上,「特許電影」是續集,其實只是不斷重拍和翻拍,故而大同小異,永無驚喜、永無意外。史高西斯只差在沒有說「特許電影」將電影和觀眾「膚淺化」(dumbing down)。
史高西斯在電影圈50多年,充分理解影片的「二重性」:既是商品,也是藝術;既是娛樂,也是「電影」。自有電影,便有娛樂vs「電影」的矛盾。大多數荷里活影片都是娛樂的商品,間中夾雜一點訊息,恍如兩片厚切麵包夾着一片薄薄的青瓜(只有十九世紀末的英國貴族才喜歡吃的三文治)。只有極少數(不到1%)「電影」可以魚與熊掌兼得。在漫威和「特許電影」當道的今天,史高西斯深恐「電影」像亞馬遜雨林般愈來愈少生存空間。
史高西斯之言招來不少反擊。批評大概分為兩類。一類認為他言過其實。漫威每年只推出2至4部超級英雄片,無疑票房大收,《復仇者聯盟4:終局之戰》收27.97億美元,是有史以來最賣座電影,一部片已是內地2018年電影總票房收入(89億美元)的31.4%。可是,美國去年公映的影片(包括外語片)達921部,還未計算沒在戲院上映卻在網上串流或出光碟的影片。說漫威和「特許電影」減少「電影」的生存空間,未免誇張。
非百年不論史
兩集《銀河守護隊》的導演靳占士(James Gunn)則指漫威超級英雄片一如尊福和奇連伊士活《獨行俠》系列的西部片、四十至五十年代的黑色警匪片、《星球大戰》等類型電影,當時給人看不起,後世才獲得高度評價,一如五十至七十年代的香港黑白粵語片。
靳占士及許多同類評論更將整個爭論理解或「包裝」成世代矛盾。厭新愛舊是老年人的通病。史高西斯是即將入木的一代,眷戀昔日的「電影」光輝,看不順眼新世代喜愛的「特許電影」,並不表示新一代的喜好「不堪入目」,不是「電影」。
史學家經常說:非百年不論史。電影亦應如是。也許幾十年後「特許電影」會有跟現今完全不同的評價哩!
撰文 : 占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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