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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0月26日

羅啟鋭 無覓處

深海旅程

我的朋友,汽車女銷售員W,應客人之約,於黃昏時分,前往九龍城會面,然後,隨着一男一女,走進一條黑暗的行人隧道後,從此人間蒸發,她走進地下的身影,成為她在人間最後的背影。

然後,有人開始在W銀行的櫃員機戶口,每日提款,警方在沒有其他線索下,決定不鎖停她的戶口,希望放長線釣大魚,憑着櫃員機的分布與路向,追查到歹徒的行蹤。

只是,狡猾的歹徒一直聲東擊西,遮蓋面容,櫃員機的攝錄器發揮不了功效,在失蹤多日後,W戶口的存款愈來愈低,歹徒卻沒有被抓到,而在一個天色還是惺忪微亮的清晨,西貢一個僻靜的海灣外,W的屍體,浮出了水面。

每天在那兒晨泳的一群老人家,給嚇得驚惶大叫,縮作一團,但見W的屍體,已經潰爛不堪、腫脹泛白,乏力地隨着海浪,撞向岸邊的亂石。潮水一潺一潺,來回來回的,把她的四肢有節奏地推動着,彷彿她還在作最後努力,要游回岸上一樣,叫人看得特別難過。

法醫官報告,W的腸胃裏面,連一丁點的食物渣滓也沒有,推斷她是在餓了幾天之後才死去的;而根據屍體的腐爛程度,以及其他的種種跡象,這個西貢海灘,並不是案發的第一現場。警方翻查過去兩三日的潮水流向,相信W的屍體,是在西環碼頭一帶,給扔進海中,再漂浮到西貢的。

案件至今多年未破,以命案來說,在香港算是罕見,跟韓國那宗聳人聽聞、後來還拍成電影《殺人回憶》的連環兇殺案,有點相似。

我記得W曾經說過,近來賺了點錢,打算搬個舒服一點的家,正在託人替她找房子,希望在西貢,她一向喜歡西貢。

真沒想到,替她完成搬往西貢這意願的,是她的遺體。

有時候,當我回想這件事情,心頭總會泛起一些森森的景象,特別是那個冰冷混濁的海底。W的身體,彷彿有目的地,不斷地往前漂游,儘管纏着一身的海藻,有時還會給貝殼刮傷,還會讓魚群啄食,還會給卡在水底的石塊間,幾經暗湧推撞,才得以脫身,繼續漂游向前,在幽冥的深海下,日夜的光暗交替中,奮力漂前,終於完成生前的願望。

這樣的一段深海旅程──也許我該說心海旅程──需要多少的決心,承受多大的傷痛,我想,只有一個死去了的人,才能夠辦得到。

幽冥的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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