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9月28日
前文提要:佛狸從警署回來,坦承中毒身亡的怪婆婆是其生母。原來,怪婆婆曾讀博士研究班,受幹細胞造假案連累……
拾
佛狸道:「怪婆婆指出其他研究生的報告同屬『國王的新衣』,事情愈鬧愈大,因為牽涉到指導老師,系方把所有責任推給怪婆婆。」
小宗道:「我聽理學院朋友說,有時依照師兄師姐的實驗重做,根本得不出同樣結果,不便深究。深究下去,究竟老師容許疏忽老師本身疏忽呢?怪婆婆既是帶藝投師的外來者,又已為人母與同學格格不入,被孤立為代罪羔羊。」
佛狸道:「她未婚生下我,自然與家人爭吵過,回歸校園,被出賣,掉了助教的職位,學業絕望,重投社會太難,事事不如意,想不開,便賴在大學不肯走,奇裝異服,終日渾渾噩噩流連……」
心心道:「你沒和她談過嗎?」
「當然談過。起初她自行在大學租住村屋,我來找她,那時她尚算頭腦清晰,執意不肯回家。」佛狸仰視天花板道:「於是我搬到這裏,就近照應她。漸漸,她不願開門見我,她毫無收入,估計她開支成問題,我從土地登記查出業主,每月代她交租,又定期塞些錢進她信箱。」
心心道:「如此說來,怪婆婆未必完全神志不清。心理學上有所謂防禦機制, 她內疚未盡母親責任,逃避失敗,大腦選擇性失憶,久而久之情況惡化。」
護生猛然想起佛狸提及怪婆婆怕接觸人(見〈佛系推理:圖書館六指惡魔〉), 只不過,那時不知他是她兒子,更不知她怕接觸的正是他。
佛狸苦笑道:「我何嘗不逃避?有個瘋媽媽,只敢默默旁觀。好在,某些教職員與她舊相識,幫我留意她行蹤和有否發生特別狀況。怪婆婆便這樣放養般生活,我也過一天算一天。」
護生想像他經常要打聽,難怪與校內各階層熟稔。
佛狸瞥一瞥護生道:「過往不想讓你們知道。但近日失去她蹤影,亦沒留在村屋的痕跡,我才叮囑小宗留意。」說着打開背囊,掏出那面港英龍獅旗,輕撫續道:「這東西險些連累小宗。我猜,怪婆婆感觸於逆權運動,殖民地時代是她人生的美好日子,從前多好,現在多壞,便帶着它走遍全港遊行。」
小宗道:「但與她被毒殺有何關係呢?」
佛狸倦極搖頭道:「我想不通。」
心心道:「想不通就明天想。」
護生替他脫鞋。
佛狸道:「明天,先要去探望爺爺。」
佛狸從母姓,爺爺應該指怪婆婆的爸爸、他的外公吧。護生終於開口:「帶我去。」
佛狸點點頭。
拾壹
前往護老院途中,無語。自從昨晚最後一句,護生便再沒和佛狸說話。佛狸知道,自己作為男朋友太不夠意思,所以當護生提出同行,他再沒理由拒絕。
「爺爺是警察。」佛狸打開話匣子道。
「啥?」護生不禁好奇。
「而且是著名的『圓規神探』。」
「圓規?」
「他像圓規,無論兜多大圈子,總能返回原點,咬實中心不放。」佛狸道:「我討厭現時的警隊,但今次不得不依仗他們,我在警署一坐下便套交情:『我是圓規的外孫,死者是圓規的女兒。』
「我爺爺退休前任職政治部,那個滿臉鬍渣的探員年齡上不可能共事過,但他說,入職時已聽聞爺爺大名,所以對我特別客氣。
「小宗問我有沒有被欺負,其實我家險些害了他,心虛的警察見到舊東家旗幟便老羞成怒。」
護生道:「小宗視你如哥哥崇拜你,關心你多於自己。說起來,難怪你邏輯精密,原來乃圓規神探後人。」
佛狸笑道:「爺爺姓元名珪嘛,玉字部的珪。」
拾貳
女兒怪婆婆都年逾六旬了,護生預期元珪很老, 卻沒想過這麼老。
同時明白他為何要住護老院,滿身喉管拖連儀器,佛狸一定難以照顧。可幸院舍環境清幽,陽光和煦照耀草地,退休公務員的福利還真不賴。
佛狸早已收起笑意,精瘦清癯的元珪卻坐在輪椅向二人搖晃食指微笑。
護生暗忖:「小動作也遺傳?」
元珪一開口令護生眼前一黑:「帶孫媳婦兒來探爺爺嗎?」
佛狸答得爽快:「是!」
護生深呼吸一下,蹲低身配合輪椅高度,用遷就聽力衰退者的柔聲說:「對呀,好不好?」
佛狸輕搭她肩膊。護生想起,上次佛狸安排心心去見小宗爸爸(見〈佛系推理:祖兄之死〉),黑頭人先去,沒有比「沖喜」更讓白頭人稍稍安慰,雖然老套,卻管用。今次事出突然,爺爺老頑童,佛狸又沒預告──抑或他動過念頭而不敢?無論如何,護生認了。
佛狸再拍拍她肩膊兩下,像道歉又像致謝。護生維持那行禮似的姿勢道:「我叫護生,是佛狸的同學。」
「同學?也好也好。」元珪緊握護生雙手,笑得瞇眼睛,半晌,才轉頭問佛狸:「你媽呢?」
護生肅然站起道:「我去切水果。」
佛狸道:「護生讀護理系,很會照顧人……」
往後的說話,護生聽不清。她逕往護老院的茶水間,預備果點。她知道佛狸今後離不開自己了。她也知道男兒有淚不輕彈,留空間給祖孫倆。(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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