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9月21日
我有兩個小學書友仔:阿祖和差利,幾歲開始便一起闖蕩,深刻而煙遠。
小學的時候,他們倆都住在深水埗李鄭屋邨,那些舊款H形的徙置大廈,現在全港只剩下一幢,大家如珠如寶的石硤尾「美荷樓」。
當然,那時候的徙置區,並沒有「美荷樓」這樣清秀的名字,每座都只是隨便用英文字母來排名:A座、B座、C座……一直排到Z。
不知道這種叫法是誰個笨星發明,也不想想,住在這裏的人,有幾個會說ABC?還要一直說到Z,總是「易Sad」、「易Sad」的,易Sad了一整代。
不過那時候,同學們大都住在李鄭屋邨,呼朋結隊起來,倒也方便,A座來兩個、P座來三個、X座又來一小隊,有點像大雜院文化,一族猴子野起來,還真有點土狼的架勢。
差利一家子,後來又給徙置到了遙遠的東頭邨,就在那條污黑寬闊的明渠旁,正是「門前有彎河,阡陌繞田間」,人畜的大小解都滙聚在明渠下游,饒有風味。
至此,咱三人算是給時代和地域分隔了,但還是經常地一起野、一起長大。
中學會考了,三人擠迫的家裏都悶熱嘈吵不堪,讀不了書,那全家唯一的電風扇,也不知道能夠轉出一片什麼風景來。要到公眾圖書館,又得晨早出發,霸位,中途不能離開,還只開放到晚上6點,憑走勢,頂多考個光頭。
卻在這時,差利發現了一個免費的溫習地方,就在東頭邨附近──不,不是那條明渠旁邊,那兒又髒又臭又黑,晚上還曾經掉過人進去,屎撈人般撈回來,而且即使髒臭如許,晚上還是很多人乘涼,熱鬧如塞納河。
差利發現的溫習地方,全天候空調,有專人管理,通宵開放,還十分寧靜──對了,啟德機場。
卻原來那時候的啟德機場,已經通宵開放,還有免費空調。夜後,你只要找個角落讀書,那些管理員都是明白人,也不會騷擾你。你找到椅子,便坐椅子;找不到椅子,便坐地上,倚在那些雖已關門、卻不關燈的商舖玻璃前,憑着櫥窗的燈飾,囊螢苦讀,鑿壁偷光,快活地讀一個晚上,甚至讀到天明。
我記得有些好奇的外國遊客,還替我們拍過照,雖然我們三個充滿異鄉情調的少男蘇絲黃,只曾在一份德國雜誌的內頁刊登過,標題是:
〈第三世界的琉璃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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