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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9月11日

占飛 忽然文化

艾慕杜華 鏡頭下的半自傳

可以這麼說,每個導演或編劇,所寫的故事即使不是自己的經歷,入面的一個情節或一句對白,多少總有些來自個人的回憶。艾慕杜華的新作《萬千痛愛在一生》(Pain and Glory)以「半自傳式電影」作宣傳,但他說男主角的經歷不一定全部來自他真實的經歷。「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他站在橋上拍電影,觀眾在戲院看他。艾慕杜華畢竟是一個鬼才,此戲別開生面的結局,完美地解釋了這個操作。

最後一幕很特別也很圓滿地總結了導演的想法,但為免劇透,此文不會公開。一個地球,只有一個艾慕杜華。他的個人風格強烈,題材常見LGBTQ、母親與孩子的關係、性愛、沉迷,此戲亦是。

下筆之前,看了多個艾慕杜華的訪問,感覺即如電影宣傳所說,電影之寫實與虛構各佔一半,例如他與男主角一樣出現背痛,而他正因背痛問題才會下筆寫這個劇本;他小時候亦如戲內所講在鄉郊長大,被父母迫令他在教會學校讀書都是真的;他此刻亦是一個年紀漸長的同志導演,他早年拍戲的歲月也如戲中所講在馬德里度過;此戲男主角的家居雖然是搭出來的一個「戲棚」,卻是依照艾慕杜華本人的家居倒模製造,且不少傢俬和藝術品都由他本人借出。

康城影帝

至於虛構的情節,包括劇中一個與他發生爭拗的演員,艾慕杜華笑言自己從沒有跟合作的演員有過節;戲內男主角童年在鄉郊的居所,是一個地下室,他總在陽光滿灑的天井看書。這個地下室不知是否真有其事,但如果是虛構的,也很合理,因艾慕杜華說過自己成長的鄉郊色彩很單調,因此他在日後拍電影如此執着色彩,是他要對這個蒼白的童年作出反抗;男主角在電影中靠吸毒消除背痛,但艾慕杜華在訪問澄清他並沒有吸毒,只是身邊有不少人在吸毒,但由於他多套電影都描述吸毒世界,他說早已不介意別人誤以為他有吸毒的癖好。

電影彷彿在倒敍男主角的童年往事,但由於尾幕的心思,令童年變得不再是「倒敍式」,以至於他曾愛過的一個男生,明明只是在回憶的天空迴蕩,但他突然出現了,像他的背痛一樣,全部成為心中不能抹走的疙瘩。電影的故事性相對於他過往的巔峰之作是較低的,這只是一個導演去到老年的心聲,但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描寫得細膩,有質感,有眼淚。

那個刻骨銘心的愛人,多年沒有相見,問他:「你好嗎?」男主角只一句回應道:「老了!」愛人表面上由攣變直有太太還有孩子,但他說男主角是最後一個他所愛的男人。男主角這時就幽默地答道:「不知你在讚賞我還是在踩我!」安東尼奧班達拉斯憑此戲獲得康城影帝,這段戲他演得很好,他酸溜溜的臉容,和按捺着慾火的神情,都令人留下深刻印象。

戲內,男主角把一個劇本交予一個演員以獨腳戲形式在舞台表演。男主角對演員說他不想留名,劇本太過坦白,他不想別人認出是他本人。不少作家對自傳式小說有同樣的煩惱,尤其觸及性愛,如張愛玲寫好《小團圓》後一度想銷毀,可她又一直在修改,說「《小團圓》一定要盡早寫完,不會再對讀者食言。」態度反反覆覆。《金瓶梅》作者筆名是蘭陵笑笑生,真名無人知,據講作者用筆名是因書內影射某人而不方便留名,此書眾所周知有不少色情描寫。

擁抱藝術

艾慕杜華本月下旬就踏進70歲,他在訪問中還有一句說話很有意思。他說因背痛而構思此故事,但他不想單純寫背痛,於是把現在的背痛與過去的痛楚連接起來。香港有很多爛劇本(主要是港劇),因創作者太過直接把想法放在劇本中,或把現實新聞情節直接套在劇情,也許得到觀眾的共鳴,卻毫無創意可言。艾慕杜華向來注重電影的美感,若由背痛及醫院主導故事,恐怕把觀眾也看得全身疼痛!他說他拍戲不要絕對寫實,因他要擁抱藝術。

撰文 : 占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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