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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9月7日

李夢 藝術拾趣

詩意棲居

半月前到訪威尼斯古根漢美術館,遇上著名雕塑家阿爾普(Jean Arp,1886-1966)的個展,回顧這位達達主義和超現實主義代表藝術家半生創作;回到香港後不久,又收到豪瑟沃斯畫廊(Hauser & Wirth)的展覽開幕邀請,細看,又是阿爾普。應是有緣。

流水一般

相較於語不驚人誓不休的杜尚和達利,同樣活躍在達達主義和超現實主義風格中的阿爾普,卻相對不如上述兩位那般引起藝術圈內及圈外人的諸多關注,或許因為他相對低調的為人及行事風格,又或許是因為觀者總是難以準確描述他的作品與其背後的理念及風格。

明明是全然抽象的畫作和雕塑,藝術家卻偏要用「實體」來形容,甚至言之鑿鑿地說:「一件畫作或者雕塑都不應以任何真實物體為模型,任何一點具體的認知像是一片葉子或一塊石頭,都是一種不完整的藝術。」

阿爾普此處的「不完整」,應是意指寫實風格的藝術家總不免停留在具象世界中,關心「似」或「不似」,而不是拋開構型和外觀後探入「意識」乃至「潛意識」的深水中潛游。當藝術家的創作仍汲汲於造型和樣態的美醜與否,他將難以體會突破框限之後的、無懼且不拘的樂趣。因此,有人用「流水一般」來形容阿爾普的畫作、雕像及拼貼作品中一脈相承的理念,別有一種自在率性的意味,自得其樂,並不強求來自別處的認同。

若回望阿爾普生活的時代,我們恐怕會對其作品的理念與風格更為印象深刻。出生在德國,一生在巴黎、慕尼黑和蘇黎世等歐洲城市之間遷徙,親歷兩次世界大戰的阿爾普,不會不明白藝術發展與社會景狀之間的命定關聯。不過,與雷捷(Fernand Léger)和格羅茲(George Grosz)等直白書寫戰爭殘酷與社會轉型的藝術家不同,阿爾普總是後退半步,站在相對抽離的、冷靜的位置審視時事,因此,他作品中的情緒並不強烈,色彩與構圖的衝突與張力也不明顯,似乎總是淡淡的、安寧且神秘的,與他身處的動盪環境反差鮮明,誠如《紐約時報》藝評人Michael Kimmelman所言,是一種「安靜的、彌散的力量」。

深沉力量

德國詩人荷爾德林曾在詩中寫道:「人充滿勞績,但仍詩意地棲居在這片大地上。」後來,經哲學家海德格爾闡釋,「詩意棲居」用來形容世間個體存在及思考的狀態,關乎人與人的往來,以及人與周遭環境的互動等等。每當我見到阿爾普作品中的意象,那些既各自獨立又彼此依存的意象,我總會想到荷爾德林的那句詩。阿爾普作品中的力量,不動聲色、深沉而值得細味的力量,與詩中意境兩相對照,竟格外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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