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9月6日
「吹波波,笑呵呵,有得食,有得玩!」香港唯一女吹糖師鍾彩雲,人稱「糖姨」,拖着木箱子走遍港九新界的戲棚,以維肖維妙的「吹糖公仔」,為大人小孩們帶來廉價的歡樂,「十幾二十元就全家笑呵呵!」她笑瞇瞇地說。
20元就有一個麥芽糖公仔和一支可吹脹的麥芽糖,有得食有得吹,顧客固然歡樂,但糖姨背後辛酸又有誰知?這一行很少女性,皆因製作過程艱苦,一不小心燙得手指起泡,一天工作10多小時,每7天申請一個「臨時牌」。聽者尚且眉頭皺,難得糖姨還是笑嘻嘻。
年逾六十的糖姨20年前入行,師父是自己的親叔,對於這門香港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統手藝,師父當年也坦白相告:「這手藝餓你不死,也發不到達,總算凍起來有爛棉胎蓋吧!」初學階段最辛苦,因為吹糖公仔的材料是麥芽糖,而加熱後糖漿很燙手。
「一不小心黏在手上,甩都甩不掉,痛到你死!」糖姨肉緊地說。畢竟不像男人的手粗糙,她承認起初也想過放棄,「但師父說慢慢來啦,很快就不覺得痛!」這是份辛苦工,把麥芽糖煮一個多小時,水份揮發成糖漿,冷卻後到現場再加熱。
翻熱糖漿一到兩分鐘就冷卻,換言之糖姨在短時間內要把公仔定型,變成一隻隻白兔、孔雀等等。小孩子的耐性是有限的,糖姨想起第一次獨立開檔的情景,至今還有點額頭冒汗,那次她從青衣遠征長洲,希望在太平清醮正式闖蕩江湖。
「那次師父回大陸,我一個人去,師父剩下一些糖,我就想加熱來用,以免浪費,結果發現怎麼做也不行,圍攏過來的小孩連叫:『得未啊,咁耐㗎?』我急起來把糖漿倒掉,放入新糖漿加熱,總算成功了。那些小孩興奮得不得了,我的滿足感也油然而生。」糖姨回憶說。
即使是加熱的糖漿溫度也達30度,偶爾難免忙中有亂,黏在手上變成「糖不甩」,痛得要死,於是她身邊常備一盆水。「熱糖漿黏在手就甩不掉,痛到叫救命,不浸在水裏不行,但一放進水手就起泡。」她原先的笑容顯得痛苦起來。
記者問何以不戴手套?糖姨搖搖頭說:「手藝、手藝,就是親手去做,戴上手套就做不來。」幸好懷舊的顧客都很有同理心,當然很多人根本不知道她燙到手,「知道的都會說:哎啊!辣到手!痛不痛?慢慢來。」客人開心又關心,她就更滿足。
被告無牌阻街
傳統手藝注定要吃虧,吹糖師這門手藝雖然列入香港非物質文化遺產,但糖姨卻得不到政府的支持(詳見另稿)。「2014年在西洋菜南街擺檔,所有人都不拉,就拉我和一個看相的瘸子。他們就拉最弱小的一群。」糖姨忿忿不平地說。
「他們告我無牌擺賣和阻街。我沒有錢請律師唯有親自上庭,頭3次都不認罪,第四次一定要入罪,結果罰1800元,所有東西都沒收。我真想當堂暈低,我說法官大人,我們這些民間特色手藝,你罰我錢好啦!不要把架生充公,那等同滅殺我,無可生存。」糖姨無奈地說。
她頻呼不公道,拉二胡的、唱歌的、跳舞的都不阻街,何以偏偏針對自己?那個箱子是去世的師父留下,去那裏買回這些傳統工具?「我天天悶悶不樂,躲在家裏哭,再也不想見人。」糖姨說完嘆一口氣。幸好,做木工的丈夫不忍看着她萎靡不振,於是出手相助。
「他覺得我很淒涼,但又沒有箱子的相片參考,唯有聯想箱子的模樣,連買材料花了10天才砌好一個箱,但頭兩次都漏水,到第三次才成功。於是,我又可以繼續開檔,這門傳統手藝也得以繼續。」糖姨透露全港吹糖師就兩三位,都是上年紀的人,自己不繼續就要失傳。
糖姨有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但沒有人願意繼承這門手藝。「他們這麼多年連隻辣椒仔都不肯幫我做,氣死我啦!我說你們學會了,不入行也行,沒有人逼你們做。但當萬一有難的時候,出街開檔可以糊口,一天賺300元,都夠錢開飯啦!」
然而,她也承認這行很辛苦,賣一個公仔連「吹波糖」才20元,還要一大早拉箱子出去,又帶水又帶吃的,回到青衣的家已是晚上12點,洗完澡就睡覺。「幸好老公現在幫我煮定糖漿,兒女也會幫我按摩。」她幸福地說。糖姨天生樂觀,笑得跟糖公仔一樣甜,難怪大受歡迎。
無人繼承手藝
記者和她在屋邨餐廳做訪問或在公園裏拍照時,不斷有街坊過來打招呼,糖姨之名叫得特別甜。「我接受過好多電視、傳媒訪問,無綫、亞洲電視,不久前鳳凰衛視也來過。好多街坊讚我叻,說在電視裏看到我,這些就是最大的滿足感。」她心滿意足地說。
做吹糖公仔除了要有天賦,還要有耐性和興趣,實在可以理解她的子女何以不願意學。「我在東莞鄉間長大,自小喜歡弄泥公仔,捏些鴨子啊、小牛啊!吹糖公仔可以加上不同顏色,看上去更美。」她邊講邊示範,剪一塊加熱的糖漿,放在手心搓搓,加入其他顏料捏捏,再拉拉扯扯,就變成一隻孔雀。
光有手藝不夠,還要有生意頭腦。糖姨會讓小孩子參與,「讓他們親自吹糖波波,誰吹得大就有糖果做禮物,那樣就有得食有得玩,一家大細都笑呵呵。你想嘉年華玩個滑梯就四五十元,我卻有吃有玩的,能不受歡迎嗎?」她還兼賣傳統小食。
雖然天生愛笑,糖姨承認也有過低谷,恰恰是學做吹糖公仔,幫她找到快樂之源。「大家對糖公仔都很有回憶,其實不光我們喜歡,連遊客也很感興趣。試過有些外國小孩,連續幾晚找我玩,還攬着我影相。」她覺得開心最重要,卻發現近年港人少了快樂。
「也許是萬物騰貴吧!我也發現我們比以前少了笑。我覺得人生這玩意,開心是一天,不開心又是一天,千萬不要框住自己,我不會打麻將,但我會跟朋友去大陸唱K,我都要娛樂啊!不可以全部時間都給工作,很多人說我賺很多錢,我說賺錢都要使啊!哈哈!」
她拿起手機,一臉幸福地說:「9000多元一部,我自己不捨得買,是兩個兒子夾錢買給我的。人生,就是不要做對不起別人的事,我不能沒有朋友,但若彼此不能令大家開心,那我就不會跟她做朋友。我很樂觀的,不上班就約朋友喝茶,有空就參加一天遊。」
不講價大妗姐
糖姨不光是碩果僅存的女吹糖師傅,她還擁有不同的工作經驗,如做大妗姐及保安等。「我在香港聖公會麥理浩夫人中心讀大妗姐課程,所以偶爾也在婚禮幫忙。」不過她從來不講價,一般大妗姐每次收費上萬,她的收費卻低一些。
「我要主人家隨意給,一般都幾千元,最少也有2000多元。我從來不講價,因志在開心,分享別人的快樂,不能只講錢。人家也會挑人的,我有兒女,有老公、家婆,又面帶笑容,一般都樂意找我。」糖姨補充說,很多主人家還會請她表演吹糖波波。
吹糖公仔有數百年歷史,很多古裝片都看到吹糖師的身影,明朝、清朝到現在為小孩帶來歡樂。香港年輕人愈來愈不快樂,如果大人們都像糖姨那樣伸出一支吹糖公仔,而不是暴力的手,時局也不至於變成黏在手上甩不掉的熱麥芽糖漿。
鍾彩雲小檔案
暱稱:糖姨
職業:吹糖師傅
籍貫:新會
年齡:60+
撰文:吳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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