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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7月17日

吳雄 訪談錄

長者婚禮攝影師蔡寧娜 躁動童年磨練與人相處藝術

孟母三遷、岳母刺字,歷史故事都強調母親的偉大,子女須盡孝云云;現代歌曲《世上只有媽媽好》、《真的愛你》也深入民心,這些都是值得推廣的價值觀。然而,時代在變,若為人母者仍是鐵板一塊,恐會變成子女兒時最討厭的大人。

長者婚禮攝影師蔡寧娜(Emma),中學時代為母親拔刀指父親,躁動不安的童年影響她的婚姻,卻沒妨礙她成為子女最喜愛的媽媽,至於被她形容為「㒼塞」的媽媽,一直跟Emma一家四口同住,「媽媽無得揀,我只好改變自己。」可能因為有一個頑固母親,自小磨練她與人相處的藝術,就算為黑口黑面的老伯拍婚紗照,也有辦法引得他咧嘴而笑。

Emma是善牧會瑪利灣中心的舊生,中心內的瑪利灣中學,專為行為情緒受困擾的女童提供教育,瑪利灣的學生童年都坎坷,中二中三在瑪利灣讀書的Emma情況更複雜一些。媽媽是泰國人,因妹妹嫁來香港,她就陪着做過埠新娘。後來Emma爸爸失業,媽媽內外兼顧,卻又惹來醋父的胡思亂想,甚至說出難聽的說話,哥哥和姐姐不理,Emma卻為媽媽抱打不平。

一天,兩父女先口角再找武器,「他掄起錘子說殺死我,我衝入廚房拿菜刀自衞,他看到就說:『你要斬死我?我報警!』警察拿盾牌魚貫入屋,我仍然持刀對峙,警察說我當時歇斯底里。」她回憶起仍歷歷在目。當時這位初中生住了10天醫院,兒科、精神科、心理科全見了。

成長期與雙親關係差

學校社工跟進,Emma又跟媽媽的妹妹單挑起來。「阿姨很搞笑,爸爸那樣說她的姊姊,竟然不幫我媽,反而說:『係啦!點可以咁啊!』」本來性格文靜的Emma已避開她,「我關上房門不理她!她衝進來扯頭髮拉我出廳,於是我拿起衣櫃的鐵桶打她。」

媽媽看到女兒打自己妹妹,二話不說打了Emma一巴掌,「她不但沒有幫我!還打我一巴!」說時Emma忍不住滾下一串眼淚,「那次我第一次離家出走,每晚都不在家,早上回家換校服上學,社工說那樣不行,那我乾脆不上學!於是轉介我去瑪利灣中心。」

她用紙巾印一印眼角說:「記得這裏的姑娘問我意願,我還沒回答,阿媽搶答:『唔得啊!我唔捨得佢!』姑娘望住我,我說:『我想留低!』之後就辦手續。」別說家庭給不到她溫暖,甚至連安全感也欠奉。幸好,在中心度過關鍵的兩年歲月(詳見另文),否則她的人生不堪設想。

「我那麼愛她,但她給我的愛不對等……」她忍不住又哭起來,「不好意思,30多歲的人還這樣,但是很hurt的,到現在提起還不開心。我那樣維護她,她卻選擇相信自己的妹妹。」她哽咽說。有趣的是,那個最「不聽話」的女兒最孝順,捨不得媽媽一個人孤苦伶仃生活。

「我阿媽實在太麻煩啦!大嫂和姐夫都受不了。她是很奇怪的人,很自私,只想自己開心,完全不理別人感受。但我覺得爸爸癌症走了,如果我不理她,她會很淒涼,這是我不願意看到的。」說起麻煩媽媽,她顯得束手無策,「但有咩辦法?媽媽沒得選,只能改變自己。」

大受媽媽及婚變影響

麻煩媽媽和失敗婚姻其實影響到Emma。她年紀很輕就結婚,希望能建立一個幸福的家,可惜婚姻只維持半年,前夫就離開她和女兒。「我從媽媽和自己的婚姻,明白到不能改變別人,婚姻也不是很可靠,還是靠自己比較好。」天無絕人之路,現任丈夫對她可謂呵護備至。

媽媽不一定是不痛錫Emma,記者覺得她可能是不善於表達。Emma苦笑說:「我只可以說其他東西比我重要,比如我阿姨,媽媽覺得她的妹妹比我重要。她不是不錫我,不過更錫其他人吧。」她也不是沒跟媽媽談過,但絲毫沒有作用。「我都30多歲了,她還會在我女兒面前罵我。我女兒回來沒有洗飯碗,她會罵她:『廢柴』。」

她說起麻煩媽媽顯得無能為力,「趁自己還不太『㒼塞』要改變自己,我的宗旨是,不要做小孩兒時最討厭的大人。我媽媽做錯事,永遠不說對不起,會說:『我係阿媽!大晒。所有人錯,我都唔會錯。』哈哈!」如果長官以媽媽心態管理城市,也絕對會滿城風雨的。

有「㒼塞」媽媽做反面教材,Emma當然不招兒女討厭。「媽媽的行為很影響小朋友的性格,我會多鼓勵他們!女兒數學不好,回來說差1分及格,很好奇為何不像其他媽媽那樣罵她。我說:『我罵你做什麼?如果罵完你高分點,我馬上罵你!』她沒請一天假,喜歡上學的話,我覺得成績不會差。」

說起成績,Emma不禁想起小六往事,「那年我考過第一的,但她沒有讚我,而是冷冷一句:『你應份的!』真失望,那次是我最洩氣的一次,我心想:我那麼辛苦做什麼?現在女兒及格,我會說:咁好啊!及格!」她當年中四考入港島名校,中五輟學賺錢還爸爸的醫療費。

她希望給子女開心的童年,她願意開始第二段婚姻,也是現任丈夫承諾好好對待女兒。「他性格溫和,我卻比較躁。他的承諾做到了,每晚回來先看大女功課,然後才跟細仔玩。」人生難免有一些考驗,但終究還是會否極泰來,Emma的五人之家唯一的吵鬧聲,就來自她和母親了。

「有時跟媽媽吵架,女兒會說不如搬走?我告訴女兒那樣婆婆一個人很慘,她就說那不要走。我很注重孝道的培養,我覺得就算他們將來成績一般,品德都比成績重要。」Emma的口氣一點不像八十後。

一對子女很喜歡她,最難忘的自然是母親節。「記得大女上幼稚園,回來唱《世上只有媽媽好》,她一路唱我一路哭,非常感動。」媽媽給她的是冰,13歲的女兒給她火,Emma怎會不掉眼淚?6歲上幼稚園的兒子嘴巴甜,「他說以後都叫我Emma公主。哈哈!」

長者致謝短片極感動

Emma目前自己開攝影公司,已連續6年幫忙做長者婚禮攝影。父母的婚姻不美滿,自己也幾經波折才找到歸宿,一年一度的長者婚禮對她有非一般的意義。「我發現還是有很多美滿婚姻的。一個老伯伯影相時黑口黑面,我怎麼逗他都沒用,於是婆婆說:『無用㗎,講馬仔、麻將、六合彩先得。』於是我問伯伯你食十三么嗰陣,係咩樣㗎?他就笑啦!」

「還有一對老夫老妻,公公得了老人癡呆症,連自己女兒都不認得,唯獨記得自己的太太,不過會喊太太做姐姐,還會幫她擦唇膏。要是女兒叫他的話,一點反應都沒有。」

都說女兒是爸爸的前世情人,看來還是這輩子的情人更刻骨銘心。

 

「很多伯伯嘴上對老妻惡,內裏其實很愛錫對方。比如故意說:「『影咩鬼啊!』但鏡頭外卻很在乎對方。每年典禮都有播老人家的致謝短片:『多謝那麼多年照顧我啊!捱大好多子女啊!』『我一路咩都無,你都肯跟我咁多年啊!』每次聽到都很感動,那也是我每年都幫忙的原因。」

「長者婚禮攝影工作,令我明白要開口多謝對方,不能把心意放在心裏。所以,有時候我老公幫我,我都會說聲多謝,彼此像朋友一樣。我覺得這段婚姻能夠去到尾,這是我人生的vision。也許到我老的時候,可能會跟我先生再影一次婚紗照。」Emma充滿憧憬地說。到時大可以讓大女兒充當攝影師?

做人父母甚艱難?過去難在把兒女養大,如今情況複雜得多,你要跟他們成為好朋友,不能抱着「我係你阿媽,你要聽我講」的心態。如果誰身邊有這樣的媽媽,不妨提醒她放鬆點,多點支持少些責難,該道歉時就誠心道歉,該認錯撤回就認錯撤回,千萬別事事對着幹。

 

蔡寧娜小檔案

年齡:八十後

職業:長者婚禮攝影師

身份:瑪利灣舊生會主席

家庭狀況:已婚,育有一子一女

 

撰文 : 吳雄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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