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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6月19日

吳雄 地區特搜

逾百年坑口水邊村 繁華背後隱世淒涼

香港這個十九世紀的小漁村,變成今天的國際大都會,全靠歷代香港人默默耕耘,不管是原居民、南下遺民,還是海外來客,不同背景的人們打理得井井有條。然而,在繁華背後總有些人在默默承受,甚至得不到合理的待遇。

坑口水邊村位於坑口道山坳之中,目前有65戶約200人居住,大部分是行動不便的長者,出入村要坐「4人大轎」,叫救護車要搵埋消防,老人家終日只能獃在家中看電視。這座無人理會的孤村,正在香港的歷史中慢慢消逝……

坑口如今人口密集,香港開埠初期卻是寧靜的漁村,十八鄉組成今天的坑口鄉事委員會,其中坑口水邊村的情況最尷尬,因他們不能享有原居民待遇。根據香港法例第515章《地租(評估及徵收)條例》第二條,原有居民和原有鄉村必須是1898年已在香港出現。

坑口水邊村村民前身是坑口一帶漁民,在岸上沒有固定居所,至二戰後在美國經濟援助協會幫助下,才在坑口道和寓安里之間的山坡建屋,因此不符原居民的定義。最能證明1898年存在的證據是祠堂,可惜坑口水邊村並沒有祠堂。

 

52歲的村長黃志雄無奈地說:「我們詢問過律師意見,他們都說沒有祠堂是關鍵,但承認政府以此為藉口,極不人道。」村民大都姓黃或姓張,他們發現祖先有份募捐和建造天后古廟,「古廟建於光緒元年(1875年),證明我們早已經在當地生活啊!」

濕滑山路困擾老人

黃志雄和攝影師在天后廟拍完照, 微雨已經變成了大雨,他開車載記者和攝影師從坑口道入村,村口有條長長的大斜路,一路向下通往村中,記者身手矯健也要步步為營,不禁問:「這條路如此滑,年長村民如何進出?」黃志雄說:「他們已不能外出飲茶、買菜,就『吽』在村裏。」

走下斜坡,看到村民集資起的「漁民改善生活合作社會所」,再過去有些嶄新的康樂設施,以及布滿桂花的石製乒乓波枱,大概是人口老化,哪裏還有小孩玩?下方是一、兩層小白屋,錯落有致,在青山圍繞下顯得分外寧靜;只是村民有不同感受,畢竟不少天花的鋼筋已外露。

漁民救港督楊慕琦

撐起雨傘放眼遠望,康寧花園、將軍澳醫院、坑口港鐵站盡入眼簾,難以想像以前這一帶是汪洋大海。黃志雄回憶說:「小時候踢波周身泥,撲通就跳入海中,雷雨閃電也不怕,潛在水底暖得很。」漁民吃和玩離不開海,政府1986年提出填海,漁民紛紛收檔。

「當年每個漁戶賠4800元,連漁排製造費都不夠,村長提出每戶多賠2萬元以幫助轉型,遭政府拒絕。結果,很多漁民正當盛年就上岸,自此失去昔日神采,鬱鬱而終。」黃志雄展示收據慨嘆說。漁民讀書少,一直靠捕魚養家,怎想得到岸上生活,竟英雄無用武之地?

年輕時工作難尋不得志,年老日子更不好過,一直坐困山城。一位老婆婆正在家裏看英式桌球,好像是丁俊暉大戰卓林普,記者大聲問:「婆婆睇桌球啊?叻喎!」她哈哈笑答:「個仔鍾意睇嘛!」兒子看凌晨直播,她白天看重播。記者如遇到快槍手奧蘇利雲,一定告訴他別急着清枱,讓婆婆看久一點。

雨愈下愈大,山坳裏湧起一陣白霧, 黃志雄帶記者入漁民會所慢慢聊漁村的歷史。如果「自古以來」光用口講就有效, 坑口水邊村村民不會如此煩惱,二戰期間漁民們可是為國家出過大力。老村民德叔說:「很多漁民都參與過抗日啊!」

不過,最威風是日本仔來襲時,漁民曾救起當時的港督楊慕琦!「英軍有兩個駐軍地,一個在山頂、一個在海旁博物館旁邊,日本仔從山頂打下來,楊慕琦且戰且退,情急下跳海逃生,剛好我們的漁船在附近,把他救起再偷偷送到西環海面的軍艦上。」德叔驕傲地說。

像極了戰爭電影的情節,記者問當年有沒有留影?德叔叫村民拿出香港政府的感謝信:「他戰後從英國回來,我們才知道救的是港督,還是三軍司令啊!你看這封信上寫得清清楚楚。當時還沒有這條村,大家都住在船上,打大風才把家小安置在岸邊。」

原來,當時港英政府為感謝立功的漁民,還承諾過「這幾個人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我們」,「甚至提出在中環提供房子給他們,但漁民都沒有答應,覺得既然海上生活能養活自己,給地我們做什麼?就沒有要任何獎賞。」1997年英國人乘艦而去,相信這封信也未必能幫到村民。

拯救楊慕琦、將軍澳填海,決定了坑口水邊村的命運。只要把握其中一次機會,他們就不會連原居民的身份也得不到,導致村民的權益逐漸失去。「過去村民去世要下葬,我們村長寫明名字、門牌號,簽個名就可以,如今卻要找有原住民身份的人代簽!」黃志雄不忿地說。由於權益不斷喪失,之前的村長又不識字,導致向政府申請屢遭拒絕。幾年前當上村長的黃志雄透露,村民誤會前村長無能,什麼都辦不到,每次開會都吵架,村民間也出現矛盾。他拿出前村長的申請信件、單據、剪報,可鋪滿整張桌。「申請50次才答應一次,還是起土地公!」

救人要找消防幫手

黃志雄的職業是鑽石銷售員,為坑口水邊村歷史和傳統的喪失而苦惱。「政府像要等我們自生自滅,我這代還知道一點過去的歷史,到再下一代就毫不知情,到時候這條村將無聲無息地消失!」他指指中心內的龍舟頭不平地說。

「我們村當年是西貢區唯一有大龍的,填海後找不到地方安置龍舟,那麼傳統的習俗就得不到傳承!世界怎麼能這樣?我們漁民為城市發展付出多大?漁排、漁船全沒了,最後連龍舟也不能安置。」他希望政府能與村民坐下來談。

黃志雄提出三大訴求:「首先是住屋問題,希望政府幫忙重建,不要公屋,這裏是我們的家,根之所在。戰亂時國家為上,如今繁榮穩定,自然以家為先!如果連家也保不住,談何國家?我們只能靠每戶收100元,用作維修之用。」

「其次,葬地。不管政府承不承認,我們都是這裏的原居民,這裏過去一片荒蕪,是我們的祖先自己開墾出來。大家總說香港是漁港,是這裏的起源,如果連政府也不尊重漁民,還說什麼漁港呢?」他提出的第三個訴求是起輪椅路。

訪問後記者從山下的路出村,發現比山上的斜路更難走,彎彎曲曲的梯級,老人家出村實在困難,何況輪椅?「村民有村民生活,怎能沒有合適的路?政府不能光看使用率。」和記者同行的德叔說。他還告訴記者,老人家突然發病叫救護車,一般來到才發現搬不動,最後要臨時找消防幫手。

救人刻不容緩,動輒延遲10多分鐘, 實在令人擔憂。「有女村民肥胖,白車不願意搬,結果要找消防,最後6個人才能抬下山。如今長者們都困在裏面,簡直是精神虐待。」一直在旁的黃志雄補充。年輕一代搬走,年老的不少也去了老人院。「我媽年初二想回來吃飯,結果要動用5個村民才成功,吃完飯下午6點又要搬落山。」

記者一行人幾分鐘後才到山腳,走到寓安里回頭已看不見村,因附近的樹蔭和山坡把它徹底遮蔽。裏面的人出不來,外面的人看不見,坑口水邊村成了徹徹底底的鬧市孤丘。「附近村的村長看到這條路都看不過眼,這讓村民如何出入?」黃志雄再說。

誰讓坑口水邊村只有200票?如果多些選票大概情況會好點,政府也會重視一些。都說香港是金融都市,其實這裏是不折不扣的政治城市……

撰文 : 吳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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