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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6月18日

張綺霞 熒幕焦點

康城得獎導演奉俊昊 本土故事控訴國際現象

最近韓國電影揚威海外,知名電影人奉俊昊以韓語電影《上流寄生族》贏得康城影展最高殊榮金棕櫚大獎,也是首部韓國電影獲此大獎,並且是整個評審團一致投票,顯示其非凡實力。英國著名雜誌Screen International更給予其在今年競賽單元最高的3.5評分,電影在韓國上映5日便回本。

以慢工出細貨見稱的奉俊昊,只拍過7套長片,但每套都備受讚譽,他曾離開韓國影壇10年,之後再交出這部地道的韓國電影,雖然很多細節都反映韓國社會狀況,但題材卻是指向全球在資本主義多年洗禮後,社會貧富不均愈來愈嚴重、下層階級絕望感濃重的普遍現象。

《上流寄生族》說的故事,並沒有太多曲折離奇的情節,卻讓人看得非常緊張和不安,故事中窮爸爸基澤(宋康昊飾)的一家四口,長期生活在貧窮線下,全家都找不到工作,爸爸生意失敗、打過不同散工,媽媽曾是運動選手,哥哥基佑(崔宇植飾)考了多次大學都不成功,妹妹雖然有改圖天分,卻考不進美術學院,一家人屈居在地牢的單位,終日無所事事,連上網費也交不出。

 

後來基佑得到朋友介紹,應徵富豪家的補習老師,沒有學歷卻有應試技巧,他成功以偽造文憑和偽裝手段受聘。這家的男主人原來是IT界巨子(李善均飾),財富滾滾不絕,對下人也甚為疏爽,他們利用各種手段,讓一家人都受僱於這富豪家庭,成為其「寄生蟲」,找到脫貧的曙光,然而知識、學歷、背景都可以偽裝,氣味卻無法掩飾,成為這家人無法擺脫的咒語,也劃分了兩個家庭的巨大差距。富豪家中隱藏的秘密,讓意外不斷發生,最終因為無法跨越的階級鴻溝,激發人性的陰暗面,讓一切失控。

窮人「氣味」

近年韓國失業率高企,低下階層最苦,年輕人縱有大學學歷卻找不到工作,這主題在如李滄東的《燒失樂園》已有深切反映,《上流寄生族》更直指問題核心,反映資主義本社會中,上層的人不斷滾存累積財富,下層的人愈來愈困苦無望的現象。

不同階層的差別雖然存在多年,很多時因為彼此生活隔絕,而消失於主流社會的視野中,但當不同階層因為某些機會碰頭,矛盾便立即浮面。雖然沒有明顯的歧視,但上層階級對下層階級的壓制在無數的生活小細節進行,逐漸累積成無可宣洩的憤怒和哀傷。電影中的IT界巨子不斷強調,幫他做事最重要是知道進退,「不能越界」,雖然基佑一家與IT巨子行動上能保持距離,但他們身上掩蓋不住、常在地下鐵中聞到的「氣味」,卻是「越了界」,讓屬於上流社會的一家難以忍受。

全劇沒有一隻蟲出現過,但「寄生蟲」卻是電影中畫龍點睛的比喻,寄生不是「共生」,只是依附依存,有主次的分野,可隨時被消滅捨棄。基澤曾將自己一家比喻成蟑螂,大雨時都從溝渠湧出,四散逃逸。他們以為能超脫以往困境,靠偷取富人指縫漏出的金糠,就能重拾作為人的尊嚴,但這個依靠偽裝來獲取的機會和身份,可隨時被摧毀,而他們的尊嚴,其實也可隨時被踐踏。最終一場大雨,他們還是被迫逃離那個不屬於他們的地方,回到骯髒陰暗的環境中,才意識到自己依然比螻蟻還輕賤。

貧者愈貧,富者愈富,所謂努力就能爭取機會上流,漸漸變成無法繼續哄騙人民的虛假謊言,電影中的父親不斷強調「計劃」,最後卻發現,如何努力也不能從下往上爬,最後索性放棄,表示沒有計劃就不會失敗。他的可笑和可悲,也反映低下階層苦無出路的絕望心態。

貧富矛盾

電影中的每個人都有溫柔的心,貧困的一家為了脫貧出賣良心,終日惴惴不安,而富豪一家表面上全無架子,謙遜待人,然而還是隱藏輕視和排斥。不平等的關係最終引發激烈矛盾。正如奉俊昊66365.png接受訪問時所說:「戲中雖然兩個家庭對對方都沒有惡意,但一次小小的行差踏錯,就足以令兩個階層之間出現裂隙,最後陷入火山爆發狀態。」

這部電影經常看得人坐立不安,處處都是黑色幽默的場面,荒謬可笑同時也讓人心驚膽跳,劇情往往出其不意、峰迴路轉,卻又非常合理,不得不佩服編劇出身的奉俊昊66368.png的功力,也有賴韓國影帝宋康昊66370.png在內一眾演員的演出。導演明言,自己早在編寫劇本時,心中就訂定演員人選,從其性格發展故事,在康城得獎時,更點名向一眾演員致謝。

而更搞笑的是,多年來拍低下階層的導演和團隊,也要花不少時間去學習有錢人的生活,奉俊昊66373.png曾自嘲,自己拍的電影99%都是骯髒不已,第一次拍有錢人,自己也很不熟悉。為了呈現有錢又有品味的世界,美術花了很多時間求教建築師,每一個裝飾都設計得很用心。奉俊昊66375.png在接受韓國傳媒專訪時更感嘆,原來有錢人的一個垃圾桶就價值250萬韓,踩下踏板、蓋子開合也不會有聲音,非常神奇。把垃圾桶還回去的時候也非常緊張,怕自己弄壞了什麼。

1997年亞洲金融風暴後,韓國大企業開始收緊對電影的投資,卻吸引一眾中型企業加入,加上民族主義思想興起,觀眾對本土電影大為支持,讓韓國電影崛起,製作了不少既賣座又有藝術深度的作品。奉俊昊66377.png正是在這個時候得到發揮機會,畢業於延世大學社會學系,他的作品很多時都聚焦社會議題,突顯資本主義產生的問題,雖然它能帶來快樂,但帶來的痛苦和問題卻更巨大。他尤其關注社會中的弱勢社群,那些不得志的小人物,顯示其陷入困境後的人性掙扎,並且用黑色幽默的方法道出。

他在2000年憑《綁架門口狗》一舉成名,其後《殺人回憶》雖然一度因為資金問題不能開拍,但因為宋康昊66379.png自願參演而成事,成為經典作品,此後《韓流怪嚇》、《骨肉同謀》叫好叫座。其後他轉向西方市場,拍出聚焦社會階級議題的《末世列車》,以及與Netflix合作,講述環境破壞和動物倫理的《玉子》。其後回歸韓國拍攝《上流寄生族》,他也特地謹守每周52小時工作的拍攝模式,一反當地被稱為「最惡劣的勞動環境」的電影界的工作慣例。領獎時,他更將榮耀歸於所有同業,表示「這個獎項是獻給韓國所有的電影人」,展現大導演的氣度。

撰文:張綺霞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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