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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5月25日

王迪詩 蘭開夏道

狐狸精

我二十四五歲的時候,薪水很低,又十分喜愛買衣服(直到永遠)。除了出糧當天,我的銀行存款幾乎不曾多過500塊錢。但光是抱怨是沒有用的,錢不會由樹上長出來,不會從天上掉下來。如果那時洗碗像今天這麼高薪,全職月入達2.2萬元,我早就兼職洗碗了,但當時並非如此。我除了寫字之外也沒有什麼稱得上「謀生技能」,因此偶爾會兼職幫雜誌寫訪問稿子。

有次我訪問一位專欄作家兼電視節目主持人,近年他銷聲匿跡,可當年他是很有名的,專寫歷史。那是一場不愉快的訪問,我剛坐下來連話都未開口說,這位先生就不屑地拋下一句:「呵,居然派個細路來訪問我!」往後我問任何問題,他第一句就說:「你咁後生你識乜?」然後自說自話,完全不理會我的問題。

後生識乜

我不知這位大叔年輕時搞大了幾多女人的肚子,也不知他年少時闖過什麼禍,以至他對年輕人有這麼大的成見。但我既然收了人家的錢寫這篇專訪,我就無論如何都要將事情做好,I'm professional。

這傢伙東拉西扯談歷史,談到在山東與當地學者見面。「我見到狐狸精!」他說。沒料到學術交流也會有如此驚人的插曲,知識分子真不簡單。之前問那些正常的問題他一開口就罵我「咁後生你識乜」,如今這麼不尋常的事情我當然是等他先自由發揮一下。大叔見我不作聲竟激動地說:「狐狸精呀!你不懂嗎?我的天呀!這麼簡單的事也不懂……哎呀激死我(說時狀甚痛苦地按着額頭)你們這些年輕人真是無知到令人震驚……難道你不知道世上真有狐狸精嗎?」他那理所當然的語氣彷彿在問:「天呀!難道你不知道豬有四條腿嗎?」「難道你不知糖的味道是甜嗎?」

拋眉弄眼

我想,既然無論我問的問題多麼出色,大叔也只會認定「你咁後生識啲乜」, 那不如直擊核心,盡快終結我們對彼此的折磨,於是我問:「狐狸精搞你嗎?」沒想到他答:「係。」大叔似乎很有興趣談論他被狐狸精搞的經歷,於是我繼續問:「狐狸精如何搞你?」「嘩!不得了!那個女人第一次見就向我拋眉弄眼,話要來我的酒店房間,她還──」「等等!」我暫停了他,因為當時我們身處馬會會所,大叔愈講愈high,愈high就愈大聲,鄰座的闊太眼望望已經好幾次,我試着把話題的方向微調至公眾場所可接受的程度。

誰勾引誰

「女歷史學者第一次見就主動要求跟你入酒店房,這種情況在學術界還算罕見嗎?」大叔差點打翻了咖啡。「什麼女歷史學者?哎呀……哎呀激死我啦……我什麼時候說過狐狸精是女學者?我是說開學術會議之前看見的那個女人是狐狸精呀!」他之前當然並沒有這樣說,但要是跟他糾纏,訪問恐怕三年後仍未完成。這傢伙說話沒頭沒尾的,平日主持電視節目大概剪片剪到吐血。他續說:「清晨四點半,山上的森林,方圓百里沒有人住,突然從森林冒出一個女人,自稱姓胡,那不是狐狸化身是什麼?未講夠三句她就主動投懷送抱。術數命理我全部都懂,你們年輕人見識少,未見過有些女人的容貌神情突然變得很像狐狸,其實她們是被狐狸精上身,狐狸會利用她們去勾引男人,要請師傅才能將狐狸精驅走!」我心想,你自己不也是清晨四點半在森林冒出來嗎?難道不像色魔?

可能我在他眼中「咁後生識乜」,但我的確是咁後生就明白,99%受不住誘惑的男人,還不需要勞煩「狐狸精」出手就已經中伏了。

撰文:王迪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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