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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5月4日

柴人 本色

記憶是一條線

這條線,隨歲月不斷延長,只是,人並非每一步都向前,有時不知怎地,在某個記憶裏徘徊繞圈,繞呀繞⋯⋯記憶的線就糾纏成了一張網,甚至層層包覆成一個空間。鹽田千春的藝術,就是由這樣一條記憶的線開始。

收集5萬舊鑰匙

1972年生於大阪的當代裝置藝術家鹽田千春(Chiharu Shiota),1996年畢業於京都精華大學繪畫系,隨即到德國深造,其後一直在柏林生活。她的作品除了經常在世界各地展出,也曾為著名編舞家莎莎華爾斯編導的《松風》、於德國基爾劇場上演的華格納歌劇《諸神的黃昏》等創作舞台設計。她個性強烈的藝術風格,備受時尚界垂青,曾受Louis Vuitton之邀以「Le Fil Rouge」為題於巴黎舉辦展覽,以及為Gucci藝術計劃創作名為Herbarium Room的裝置作品。

一直以國際藝術家身份活躍於藝壇的鹽田千春,她的藝術確也感覺很國際,沒有太多個人文化背景的痕跡。唯獨在她最為人熟悉的作品之一In Silence,卻是源自她仍在日本生活時,目睹鄰居一場大火,那座鋼琴被焚燒得噼啪噼啪之聲在她腦中揮之不去,多年後,她將這幕記憶展現在藝術之中。會場中間放置一座被燒過的鋼琴,幾排也被燒過椅子,猶如一個小型演奏會;但「演奏會」卻寂靜無聲,鋼琴早已失去聲音。糾纏不清沒法找到起點終點的黑線纏繞着鋼琴和椅子,編織成一個夢幻空間。記憶是過去的、不可見的,當被織成一個「空間」,就像當下的自己置身過去之中,再度審視記憶。

鹽田千春的裝置作品,在不同場地有不同效果,在美術館空無的展場,戲劇性強烈;換在生活空間,那些千絲萬縷的黑線之間,透出背景,那座鋼琴那些椅子恍如出現於一個迷離的廢棄場所,寧靜、寂寥。

鹽田千春是個很會說故事的藝術家。而記憶,是她藝術的主命題,「圍繞我們身邊的事物,都跟我們有獨特的關聯。」她認為舊物是記憶的載體,舊行李箱舊鞋舊窗舊木門舊鑰匙⋯⋯都是充滿記憶和故事的舊物。2015年她參加威尼斯雙年展的作品The key in the hand,當中用到的5萬條鑰匙,是她從世界各地募集得來。這一些實實在在屬於某個人使用過的舊鑰匙,她以紅線串掛起來,將舊物與舊主人之間獨特的記憶連繫,以大型裝置藝術視覺化地呈現出來。

以線在空間繪畫

總覺得鹽田千春的裝置作品有一種繪畫的視覺感,像鉛筆素描,圍繞主體鋼琴椅子的黑色棉線,就像藝術家極富表現性的筆觸,不過她用的是棉線在三維空間裏「繪畫」。與其說那些「筆觸線」只是裝飾性的配角,我認為更像是她藝術中的主角。

棉線、編織,感覺很女紅,但鹽田千春的藝術卻並非要展現這種女性化的工藝美。她早期作品如以動物骨頭圍繞着蛋的I have never seen my death、將大大小小滿身泥污的洋娃娃,以黑線縛釘在牆上的Bondage,都相當「暗黑」;又或2016年的Sleeping is like death,一張張白色病床被層層交纏的黑線籠罩着,她與其他參與者躺在床上,以裝置及行為藝術展示「睡覺就像死亡」、「大多數人的生與死都在一張床上」這種混淆。

鹽田千春用線創造空間,由最初黑線圍繞放置於展場中間的主體物件,到後來線網變得更宏大,甚至覆蓋整個展場,觀者不再只是看,而能夠置身其中;加上她的藝術並無太多晦澀難解的理論,而是強烈得能直接感受得到。這也關乎她選用不同顏色的線,賦予不同意義,她以黑線建構出夜空宇宙,思考生死;以紅線展示人的情感連繫;而近年的白線,則用於希望的主題,就如2017年於巴黎Le Bon Marche Rive Gauche百貨公司展出的Where are we going?象徵希望的小船,以金屬線、繩和白線創作而成。剛在Art Basel展出的作品也是同一主題。似乎一直帶着回憶的她,近年正思考往前,可以到哪裏?

扎根於柏林、活躍於國際舞台的鹽田千春,雖不以日本藝術家身份自居,但她的藝術卻帶有一份東方詩意的寂靜美。這或許就是連繫她與出生地的那條紅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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