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5月4日
前文提要:小宗哥哥二十年前於大學宿舍離奇自殺,佛狸推理出與現任中文系副教授劉茂有莫大關係,交上一首詩道破玄機。茂教授約定眾人回到案發現場……
卅壹
走廊通道橫掛牌子擋路,寫着:「配電箱故障,緊急維修,四樓臨時封閉,請勿內進,以策安全。」
男生宿舍,按說女生來到樓梯間已經禁足,佛狸卻沒多想,掀起了牌子示意心心和護生通過,自己和小宗緊隨。
心心壓低聲音道:「茂教授通天本領啊,竟能包起宿舍全層。」一邊游目四顧,確定寂寂無人。
佛狸道:「星期日早上,本來就大部分宿生放假返家。劉茂貴為副教授,可能請託舍監安排貼出清場通知吧。不過,還得小心些,別讓其他人見到你兩個女生可麻煩了。」
快步走至404室,想起是祖兄自殺的凶宅,護生打個寒噤。佛狸從桂叔處弄得鑰匙,但輕輕叩門──他預感茂教授會先到,果然,茂教授開門道:「進來再說。」
室內比走廊更幽暗。佛狸和小宗來過,知道早已截電,兼且窗戶用木板密封,毫不透亮。有一星火光,是茂教授點了蠟燭。
「不介意請席地而坐。」這裏改成儲物室,椅子也沒一張,茂教授率先坐在地上。眾人瞳孔逐漸適應,才看清他一臉憔悴,與上次唐詩課的丰神俊朗大相逕庭。
茂教授自顧自道:「我跟舍監神父說,今天祖榮二十載忌辰,他便給我費心了。」
神父在大學多年,案發時已經擔任舍監,甚至知道一點內情,若茂教授真不忌諱向他重提祖兄的事,大概今天有坦白的覺悟。思及於此,佛狸稍稍釋懷。
茂教授再打開話匣子道:「這麼多朋友啊……」
佛狸卻站起身道:「我到外邊把風。」拉開門說:「順便通通風。」
護生跟着出去,佛狸眼神詢問,護生道:「你笑我短髮似男生嘛,遠看不覺的。」
卅貳
總不成全員在404室密談,萬一遭人在走廊偷聽怎辦?房間空氣也太悶熱,佛狸與護生一左一右守外邊,虛掩成一線門縫通風。
而且,事前準備充足,臨陣佛狸倒不想在茂教授面前炫耀,相識一場,他不願親睹他難堪。心心進取敢言,留下她陪小宗便夠
只聽小宗終於開口道:「家父從不與我紀念家兄生卒日期的。」遙接茂教授剛才講及忌辰。
茂教授道:「你叫宗耀吧,祖榮常常提起你。」
心心像要給男友壯膽,氣勢逼人地說:「我是心理系心心,上過你堂的。」
茂教授微笑致意道:「大家都來便好。佛狸的詩寫得對,『周郎顧曲弟重來』,錯了琴音、離了譜,總要搞清楚。我向舍監神父一說,他沒多問就予以方便。原來,事隔二十載,相關者依然清楚記得,唯獨我欺欺人,自以為躲得過──宗耀,你父母身體好嗎?」
小宗道:「家母鬱鬱而終,我自幼與爸爸相依為命。」
茂教授由盤足換成跪坐,深深點頭道:「劉某無狀,祖榮父母等如我父母。」
小宗情緒牽動,強作冷靜道:「我只想知哥哥怎死的?」
茂教授望着當窗燃點的蠟燭,坦然道:「我就是『秀』,我和令兄是夫妻,祖榮的父母等如我父母。你們視我為怪物嗎?」
心心搖頭道:「你講得出這番話,勝過許多異性戀者了。但正如你說,事情總要搞清楚。」
卅叁
護生和佛狸在門外背對背留意走廊兩邊,佛狸低聲道:「聽到嗎?劉茂兩次說『二十載』,沒用小宗爸爸名字中的『年』。劉茂也習慣避諱,這方面他的確視祖兄父母如父母。」
護生低笑道:「你聽心心語氣,何嘗不自視如家人?」
門內,茂教授鼓起勇氣,清心直說:「祖榮和我在書院迎新營認識,一見如故,套用佛狸的詩,像羊角哀和左伯桃,一同立志將來要考研究院。到三年級,申請獲編為室友,我們便同寢了……」
小宗沒辯駁他羊左算否同志,生死相託,性取向並不重要。
茂教授續道:「宿舍同學起初取笑過,當愈來愈察覺我倆是認真時,他們反而不敢再提,疏疏離離算了。」
心心想起那位胖胖的陳師姐,大概正如此態度吧。
「這裏是小天地。」茂教授環視斗室嘆道:「舍監神父呢,剛才提及,可能知道一點,睜一眼閉一眼。麻煩在文學院院長,因為祖榮和我分別在歷史系和中文系成績優異得出名,院長本身教神學,風聞消息,發下狠話,揚言不會讓我們考進研究院。」
小宗現讀宗教系,宗教系以前包括神學,小宗聽過退休院長的保守鐵腕作派。
「接着的事,回顧,當然太儍了;但祖榮和我都是書獃子,那時只覺得做不成研究生萬念俱灰,中間經歷幾次轉折,分過手,捨不得,你們不是同志不會明白。最後想到殉情……」茂教授頓一頓道:「宗耀,你出世,祖榮說:『周家有後,我可以放心去了。』祖榮另方面很傳統的,所以才痛苦。」
小宗默念亡兄《行狀記》云:「是歲十二月初一,弟宗耀誕生,肥胖可愛,吾家有後,幸甚幸甚。」
門外,佛狸忽然感到身後一暖,護生挨過來背靠背,輕輕一句:「我站累了。」
佛狸知道,護生天性善良,聽至殉情一節,於心不忍。她需要他依傍。
(待續)
附錄 佛狸詩作:
周郎顧曲弟重來
羊角聲傳地下哀
秀色茂才同一夢
墓門寂寂為君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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