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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4月27日

王迪詩 蘭開夏道

太乖就是蠢

我媽有個很大的優點,就是從來不會在飯桌上強迫我吃這吃那。「食埋呢件啦!」「食晒佢啦!」煩死人。如果覺得吃剩太浪費,那閣下何不自己把食物吃光?飽到嘔還勉強吃下根本不enjoy,這才是浪費,第一浪費了脂肪、膽固醇和血糖quota,第二浪費了食物本應帶給人的喜悅。

鄭太個女

小時候隔鄰住了一家三口,搬了之後還偶爾跟我父母聯絡,他們育有一名會按母親指令喝光最後一滴豉油的乖女兒。我媽也有天下母親的通病(well, no one is perfect afterall!),總是覺得別人的女兒比較孝順。「鄭太個女放假都陪父母去旅行,真孝順啊!」「鄭太個女一放工就返屋企陪阿爸阿媽,好乖啊!」而我,當然就是飾演那個頭上頂着角的魔女。我翻着雜誌,吃着花生,聽阿媽繼續誇讚鄭太個女。

陪同見工

到底這位從小就被捧為師奶界巨星的女兒是什麼來頭呢?她是獨生女,父親是中學副校長,母親是全職主婦,從小大力培訓女兒琴棋書畫,小學名列前茅,鄭太揚言女兒將來一定是10A狀元,或畫家,鋼琴家,總之勁到宇宙之冠。她亦不負所望考入名校中學,中五會考1A3B,入了港大,畢業後在公營機構做admin,一直至今。鄭太個女今年43歲,從未拍過拖,從未試過在理髮店剪髮(母親在家裏為她剪髮),返工和去街衫都由父母購買,不化妝不打扮。已退休的父親每朝早湊她返工,在車上用英語跟她對答,訓練女兒的英文。經常看見港媽跟五六歲的孩子說港式英文,將港式口音牢固地植根於孩子的腦,當相同的場景發生在一個43歲女兒與老父之間,簡直學海無涯到有點超現實。最近她任職的公營機構發生人事變動,她迫於無奈踏出工作了二十年的comfort zone出去搵工,父母竟然陪她一同見工,湊她到公司門口,在街上等女兒做完兩小時筆試和面試,再湊她回家。我聽呆了,怎麼她好像把小學雞的生涯延續到43歲?放假的時候,鄭太個女會陪父母一同參加耆英旅行團、食蛇宴、聽粵曲,大家都說你個女好乖好孝順啊,其實她根本沒有朋友,反正待在家裏也是一個人,到底邊個陪邊個?中學時代她也有幾個要好的女同學,但有的移了民,有的結婚生子,各忙各的生活,哪有空閒日日招呼她?

孤獨人生

「不過呢,有時太乖又好像不太好……」最近我媽居然變得好有見地,我身為女兒也感到安慰。我從鄭太個女身上看出了港式父母親手譜出的哀歌,多麼孤獨、沒趣的人生!43歲單身完全不是問題,但生活圈子怎能窄到只有父母,沒有朋友?她也沒有自己的喜好和品味,父母喜歡什麼她就喜歡什麼。戀愛最終不一定要結婚才算「成功」,就算失戀也是一種經歷,令生命更有深度,一輩子從未經歷過戀愛豈不可惜?父母再疼子女也總會有離開的一天,她43歲仍由父母湊返工,將來如何獨立生活?香港父母最大「成就」是教出聽話的孩子,要服從,最弊的是這些父母本身也不見得過着多麼精采的人生,卻賣力地複製孩子成為父母2.0。港式教育並不鼓勵學生發問,學校餵什麼就吃什麼,小學的時候只要聽話就不難在考試取得高分,漸漸長大卻變得很平庸。在港式教育下,孩子不應質疑父母師長的指令,就算覺得不合理也必須啞忍,這樣才是「乖」。我見過很多小學生因為問問題而被老師罰,認為這些孩子「搞事」、「唔乖」。乖有什麼好?把善惡、正義的原則教給子女,孩子經思考後自己「選擇」做好事,這才是父母的成就吧。

撰文:王迪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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