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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4月19日

占飛 忽然文化

一年不外遊 言語無味

復活節長假今天開始,不少港人都會到外地旅遊,觀光兼散心。直至十九世紀中葉,外遊是奢侈品,上層階級方可為之。到二十世紀中,發展國家的中產階級已將度假、旅遊視為尋常事,數碼世代甚至視之為「半必需品」,幾至於「一年不外遊,言語無味」的境地矣!

公元一世紀,羅馬由共和國演變為帝國,詩人尤維納利斯(Juvenalis)曾諷刺國民只要有麵包和馬戲(panem et circenses)便心滿意足。掌權者只要滿足百姓衣食和娛樂的需要,便天下太平,不愁發生動亂。此雖是諷刺語,但能夠流行至今,可見西方政治家早已理解歡樂的國民的確較易管治,提供娛樂乃國家大事。孔子大讚的管仲,只認為「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頂多是「富國彊(強)兵,與俗同好惡」,卻沒有提到要給百姓帶來歡樂。

納粹推廉價遊

深切明瞭娛樂乃國家大事者,反而是極權政府。1925年,意大利墨索里尼掌權之初,即仿效基督教青年會,成立全國公餘組織(Opera Nazionale Dopolavoro,簡稱OND),舉辦體育和其他康樂活動。1931年,OND組織了「人民列車」,提供廉價旅遊給人民遊遍意大利全國,價格比私人旅遊便宜一半。該年便有50萬意大利人享受了墨索里尼此高檔「蛇齋餅糭」。

德國一戰敗後,魏瑪共和國積極發展旅遊,既可賺取外匯,也可鼓勵人民內部消費,有助經濟復甦。可惜,直至1933年,德國經濟如坐過山車,繁榮不多久即陷不景氣,一般百姓無法享受旅遊之樂。1933年,希特拉掌權,即效法墨索里尼,全力發展體育和娛樂,6月成立帝國旅遊委員會,隸屬宣傳部,由說謊專家戈培爾領導──司馬昭之心,路人皆見:藉廉價旅遊籠絡民心。

當時,納粹的口號是「歡樂帶來力量」(Kraft durch Freude,簡稱KdF)。希特拉的邏輯很簡單:要有偉大的「政治」──意思是建立強大的第三帝國,稱霸歐洲及世界──必須有強健的民族(Volk)。要民族強健,工人必須有充足的休息,假期時要有真正的歡樂。納粹提供的廉價旅遊,當然是真正的歡樂。當時,一般工人月薪大約30馬克。1934年KdF提供的旅遊全包宴平均只需35馬克,比魏瑪時代的廉價遊要便宜60%以上,皆因有納粹和僱主補貼。去德國和奧地利邊境的滑雪勝地7天全包宴只需28馬克,到巴登附近7天全包宴只需16馬克……這些都是一般平民負擔得起的廉價旅遊,足以證明在納粹治下,人民生活比較魏瑪時代「幸福」得多。

1939年,二戰爆發,KdF隨之解散。6年間,有4500萬人次參加了KdF的旅遊。當時全德國人口大約7000萬。在1939年,還有120萬人參加較長時間的旅遊,620萬人參加了1至6天的短途旅遊。之前,只有上富與中產可以遊覽國內的名山大川,納粹的廉價遊卻向全民開放,且不論身份地位,豪華郵輪的乘客一律「平等」,抽籤決定坐哪個艙,工人可以跟經理同艙,享受同等飲食和服務,彰顯納粹說的「全民一體化」(Gleichschaltung),「旅遊不再是富裕階層的特權」。納粹藉此打擊其他黨派和工會提供的旅遊,如社會民主黨的3日遊已收費42馬克。當然,民眾不知道的是,納粹黨員可以享受到超級豪華的旅遊。

沒有免費午餐

納粹的廉價遊,全部都是旅行團式「鴨仔遊」,遵從納粹指定的路線,去的是納粹指定的地點。有些是傳統的旅遊勝地,如黑森林、滑雪勝地、哥德、席勒等名人故鄉,但更多的是跟納粹興起有關的地方,如紐倫堡,由1923至1938年,納粹每年都舉辦大巡遊的地點如慕尼黑,納粹總部所在及希特拉發動啤酒館政變之地;希特拉稱為「故鄉」的連茲(Linz),及他坐牢、寫《我的奮鬥》的蘭茲堡監獄等等,藉以向遊客灌輸納粹的理念及強化希特拉的「領袖」地位。參加郵輪旅遊的,還要不斷聽喇叭播放的納粹宣傳和希特拉的演說。

在KdF解散後,直至1942年,當德國在戰場上攻無不克時,納粹仍然組織軍人休假往侵佔的國家旅遊,如奧地利、波蘭、捷克、比利時等,給軍人看到納粹的輝煌戰績,增強他們的戰鬥意志。

世上從來沒有免費午餐,就算廉價午餐,也可能有政治目的。旅遊焉會例外?

撰文 : 占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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