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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3月13日

張綺霞 訪談錄

學校負面方式推行性教育 改革者辛蔚嫺:香港比內地落後

本地性教育缺乏被人詬病多年,沒有統一課程,教不教、如何教,都是由學校自行決定。不少學校都採用「禁慾」方式,力陳性交的風險,或者播墮胎紀錄片,讓學生看到胚胎被扯爛刮走的片段,用各種負面方式呈現,卻無助年輕人了解身體的轉變、建立關係與掌握溝通方法等,最後導致許多對性的誤解及障礙。

辛蔚嫺(Julia)從大學時就感到香港正面性教育的不足,創立組織「糖不甩」,主張用開放接納的方式,讓年輕人得到正確的性資訊與性觀念。如今已踏入第五年,她一直沒支薪,在緊絀資金中推動過多個工作坊和學校課堂,雖然得到不少人支持,但她坦言,一切都很艱辛。

Julia在大學主修心理學,一直喜歡做義工,「也會想,究竟香港最需要卻最沒有人做的是什麼?」曾在防止性暴力的組織「風雨蘭」做義工,「愈來愈覺得性教育很不足夠,由此引申很多後遺症,最簡單直接就是意外懷孕、性暴力,以及性暴力受害者不敢說出來和報警、大眾對於性的污名等。」於是她決定申請學校資助,自行籌備一些性教育免費課堂、製作小冊子等,並進入一所中學實踐。「沒有跟任何機構合作,只是我主導,拉了幾個同學去。」

當時她想做一些與學校性教育不同的事。「想學生對性多些認識了解,有更多知識去下更適合自己的決定。我甚至希望從小五小六就開始推動,因為那時開始有學生拍拖,男同學已經開始看A片,接觸好多色情資訊。」然而負責審批的社會科學教授認為她太前衞,而且性教育的內容應該調整,以「防止婚前性行為」作目標,她選擇妥協,但對成果不甚滿意。

 

民間組織性教育夠全面

後來她暑假參加內地實習計劃,到專門做性教育的民間組織工作,驚訝於他們課程的全面。「他們主要是培訓一些鄉村老師做性教育,從小一到中三的課程都有,讓我大開眼界,覺得香港比大陸還落後。從了解身體開始,如何護理身體,發育時的身體和性慾變化,開明地討論自慰行為及建立親密關係等,這種正面、全面的性教育,正是我想做的。」

回港後,她認識到一些朋友很想做類似的東西,於是在大學三年級創立這個網上性健康平台,解答青少年有關性的疑難,希望讓人有安全而開放的空間談性,尤其是這空間在學校難以做到。「我們希望能成為年輕人信得過的朋友,並能從這裏找到可靠實用的資訊,不會用批判目光對待他們。」慢慢做下來,得到不少支持,多了不少義工,更受邀進學校及社區中心舉辦工作坊和講座。

她自己最早的正式性教育是初中的時候,有衞生巾公司派人進學校教導女孩身體變化,後來又在生物課認識懷孕過程。「但在這之前,老師、長輩、家長對於性迴避的態度,也是一種性教育,也是在教育我們:性這件事是很秘密、骯髒、不能見光、不能說、很跩的。因此每個年輕人成長時都會掙扎,意識到自己身體和性慾的改變,開始有很多怪責自己、覺得羞恥的情緒。」

後來聽其他人的經歷,發現他們的經驗更差,許多時老師都是用威嚇或負面的態度說性,例如講述性病的恐怖、未婚懷孕人生被毀的悔恨、墮胎的殘忍,「我聽過最極端的是來自修女學校,在課堂上傳閱一個墮胎的死胎標本」。這些課堂的目的,就是要學生「不要想性」,要等結婚後才能想。

但否定了性,性仍是會存在,縱然威嚇年輕人「不要性交」,他們仍是有性需要。如何處理這性需要,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告訴他們,最容易接觸相關資訊的途徑,就是色情片。Julia想做的,就是提供另一種聲音,另一種資訊,「我們也會講意外懷孕、性病等,這些都是基本性知識,但如只是說這些,誇大恐怖的部分,性教育便會變得很偏頗,幫助不了年輕人全面了解自己。」

讓年輕人建立決策能力

他們最希望能推廣正面和全面的性教育,讓年輕人在性方面建立決策能力,「性遠多於性行為那一下,例如如何清潔身體,有些男生到高中才懂揭開包皮清洗,這方面的知識很不足夠。性交帶來風險,然而我們也會肯定,性是身體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果這部分只有一些負面印象,年輕人如何可以有更好的成長?如何與自己的性慾建立良好關係?」

他們不會從上而下去說教,而是由年輕人主導學習過程。「由淺入深,從了解身體到建立關係,再講性行為,年輕人的聲音很重要,先讓他們表達需要什麼,面對什麼困難,才能『啱嘴形』去談。」

性交不只是性器官的事,還跟如何與另一個人建立關係有關,每個人都要在尊重彼此的前提下溝通性需要,這部分常被排除在傳統性教育外。「性的溝通上學校只教人say no,這卻不是全面的溝通。」

缺乏完整性教育,大家都會跟着社會的成見行事,有性慾、能提出性要求的人只能是男人,女人被動而不自主。在性交過程中,甚至不會先確定雙方是否願意,因為大家都不習慣用言語去講性。「很多時雙方都沒有溝通,誤打誤撞就發生了性行為,很多事情很模糊,例如究竟有無say yes還是say no也不清楚,沒有任何言語,因為性不能說。這會造成很多誤解,例如男人會覺得穿短裙上我家玩或者一起看戲喝酒是暗示。」也因此導致性暴力事件的發生,過後亦難以申訴。

「在講性暴力時,很多時有一些怪責受害者的言論,都是指受害人做了什麼才給機會別人,這都是來自社會的成見,覺得男人控制不了自己性慾是『很正常』,其實每個人都應找出方法與自己的性慾相處,不應該剝削別人權利去滿足自己。」

如今網上資訊發達,性教育應該愈早做愈好,以免孩子因為接觸偏頗的色情資訊而走入歧路,曾有小學生脅迫女同學拍裸照的新聞,更證明這一點的重要。「許多時學校都不想講性,覺得一講就會『教壞學生』,主張禁慾式的性教育,這卻會推走年輕人,讓他們在外面找其他的性資訊,例如以剝削女性為觀念的色情片。」成年人總假設小朋友沒有性慾,但其實他們已經對身體變化感疑惑,卻因為性的禁忌,缺乏正面認識性慾的途徑。「其實對性好奇真的很正常」。

從2014年創辦「糖不甩」,5年來她花了不少時間在此,她畢業後也工作了一陣子,後來回大學讀碩士,一邊做正面性教育研究,一邊申請政府資助,申請成功後更可聘請全職員工,讓機構變得更有規模。「這些工作不能靠我一個去做,因此一開始就招募不少義工,給予培訓,希望他們能傳承下去。」

他們甚少主動聯絡學校,都是受邀去上課,曾與另一團體「關懷愛滋」研究正向性教育課程,設計課堂內容時也會參考外國性教育的指引,「教育局對此指引不多」。如今與他們合作過的學校有10多間,以如此小規模的組織來說已算很多。

在課堂中,他們常用互動的方式,在年輕人面前展現一個情境,讓他們自由討論當中的性想法,又教導學生戴安全套,講安全性行為的知識。就他們所見,學生對性非常好奇,卻又不習慣去講,而且也常帶着從色情片學來的性謬誤。「也可看出,性行為以外的性教育是很必要的。」

資助將完結職員變義工

一直想做臨床心理學家的Julia,如今正修讀臨床心理學碩士課程,即將畢業找工作,預計未來能放在機構上的時間會變少。「資助即將完結,全職員工也變成義工,但我們的義工開始變得穩定,營運上尚算可持續。」

她常遇到許多忌諱目光和質疑,臉書專頁也有不少批評與留言,但到了現實,則比較少遇見惡意的言論和行動。「每次義工招募都反應踴躍。可見社會對此事是有興趣。」也有不少人給予工作和活動空間等贊助。「許多人都叫我不要放棄,但的確不容易,要一個個資助去申請,長遠地持續下去也有困難。」

 

辛蔚嫺小檔案

出生年份:1991

職銜:「糖不甩」創辦人及總監

學歷:香港中文大學心理系學士、香港大學醫學院哲學碩士

 

撰文:張綺霞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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