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2月16日
這夜,風有點猛,未夠九點,我已站在路德會官塘夜校門外。
蕙與我同樣有着種種家境原因,完成小學後便各自踏足社會。日間,她在觀塘一家製衣廠工作,大約半年前報讀這間夜校的成人課程;其實不少事情,蕙總比我先走一步,待至1981年,我才走上夜校之路。
下課鐘聲響起,蕙跟隨同學步出校門,一見面已提議:「到碼頭走走。」我倆沒有乘車,選擇以校旁的馬蹄徑作起點,漫步沿着開源道直往碼頭。
晚上這種時間,大部分工廠正在喘息,與日間繁忙的情況形成強烈對比。開源道很靜,車輛稀疏,更沒幾個行人,只有喧鬧的路燈爭相把我倆的影子一時拉長,一時縮短,而我最喜歡看着路燈把我們身影交纏的一剎……開源道,真恨它今夜特別短,我們很快已走到碼頭。
長堤如舊,我們如常在133號燈柱旁邊並排而坐,兩手往後按在石上,身子微微後傾,看着飛機在啟德機場如舊升降。當八隻「大鳥」先後掠過夜空之後,蕙忽然問:「為什麼每次總是走在我身後,不願跑上來?」
「應該是喇叭褲的褲腳太闊吧……」我聽到自己的囁嚅:「……我怎知道……」
「我知道!」蕙答得肯定。
說罷,她從袋裏拿出一條橡筋,把頭髮束成簡約的馬尾,然後拉直腰板,身子略為前傾,好讓我清楚看到她剛剛束起的馬尾:「是這個原因,對嗎?」
我像個偷吃冰糖的孩子,給母親逮個正着一樣——蕙怎麼猜到我故意跟在後面的目的?她沒有講出原因,停了片刻,反而提出一個要求:「我快生日了,可否送我禮物?」
「嗯,我現在去買……」
「不用!送我一首歌就行了。」蕙說的「送」是「唱」的意思:「《何處覓蓬萊》,好嗎?」
許冠傑這首歌才推出半個月,我只是聽電台一邊播,一邊哼上幾句而已。而蕙的要求,我是從來不曾拒絕的……浪輕拍岩石,像為我打拍子一樣:
「心嚮往蓬萊,想身處蓬萊,仰望蓬萊所在,似被浮雲掩蓋。想找到蓬萊,偏不見蓬萊,遍歷人間世外,費盡勞力錢財。遙看天邊飛鳥,原野夕陽照耀,頓覺寧靜舒泰,恨怨漸似開解。方知卻原來,不必盼蓬萊,已是埋藏心內,蓬萊就是愛。」
蕙像很滿意:「真好,今晚可做這麼多事情。」(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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