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2月12日
人日已過,無妨談些忠言逆耳。歲次己亥,天干地支每60年循環,距今180年,亦即3個甲子前的1839年,清代大文豪龔自珍寫下《己亥雜詩》,驀然回顧,吾輩當感慨萬千。
龔自珍(1792-1841),號定盦,浙江杭州人,有別於傳統形象中的才子,現代人看他應該不覺酸腐,反而似個優皮士,特別有親切感。首先,龔自珍出名字醜,甚至科舉以「楷法不中程」,未列優等,也就未能入翰林院,於仕途無望。
說來奇怪,他外祖父是《說文解字注》作者段玉裁,金石學大師之孫,但龔自珍欠缺遺傳。今日看來,學問知識與書法何干?會覺得他被無聊考試害慘了。
楷書講究規矩工整,古時相信,字體是人衣觀。根據李國文《中國文人的非正常死亡》推測,龔自珍死於桃色糾紛,感情生活紊亂亦像港男港女,或者,可以說他嚮往自由戀愛。時值鴉片戰爭,新舊文化交替。
《己亥雜詩》寫在死前兩年,他往返北京與杭州之間,旅途中撰七言絕詩三百一十五首,博大精深,情詞並茂,堪稱一生代表作。
反抗建制
有些很膾炙人口,例如其五:「浩蕩離愁白日斜,吟鞭東指即天涯。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許志安《爛泥》都唱過,落花化為肥料,不管無私奉獻的愛情,抑或薪盡火傳的追求民主,時不利兮,我們總要學一點犧牲精神。
其一百二十五:「九州生氣恃風雷,萬馬齊喑究可哀。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這首也經常被引用。人才原該不拘一格,龔自珍身遭科舉之累,感同身受。
另有些比較冷門,如其二十四:「誰肯栽培木一章,黃泥亭子白茅堂。新蒲新柳三年大,便與兒孫作屋樑。」你想起今時今日買樓要「靠金幹」?亦解得通;但其實比喻的是教育,小樹苗剛剛成長,便急急挪用來建屋,遑論發揮天賦了,誰願真正栽培人才呢?像預言般諷刺香港時弊──房地產等於一切。
其一百七十:「少年哀樂過於人,歌泣無端字字真。既壯周旋雜癡黠,童心來復夢中身。」詩人推崇青春真性情,步入壯年難免沾染了狡黠,童心唯靠發夢。
龔自珍反抗建制,被視為怪人,最後一首(其三百一十五):「吟罷江山氣不靈,萬千種話一燈青。忽然擱筆無言說,重禮天台七卷經。」眾人皆醉我獨醒,遂一盞青燈,寄情於天台宗的佛經而已。
去歲戊戌,報章拿1898年戊戌維新與2018年對照,坦白講,頗為牽強,清末經歷戰敗和政變,中港時局還未至於此。《己亥雜詩》則寫在中葉道光之世,將亂未亂,國運興衰存乎執政者一念之間,先見之明如龔自珍援筆輕嘆,2019年重讀,何其相似,令人低迴再三。
撰文 : 余家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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