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2月9日
不知從哪時開始,這條以岩石堆砌的長堤,悄悄地,從觀塘碼頭右側的岸邊伸至海中;也記不起誰先發現這個「樂點」,只知我們這群徙置區長大的「野孩子」偶有空閒,便一起從秀茂坪跑到這兒;有時為省腳力,會改乘13B巴士直達碼頭。
保持距離
每次踏上凹凸不平的長堤,蕙她們三個女孩子總會在前嬉笑地說着一些我們聽不清楚的話語;有時又會連跑帶跳,比試誰可率先到達長堤盡頭的燈柱看海。蕙常常回頭招手,叫我們四個男的快步跟前,而我總會保持一段適合的距離,永遠是跑得最慢的一個。
蕙對這種「適合的距離」有點不悅,有時忍不住叉腰問我:「為什麼老是跟在我身後?難道不能跑快一點嗎?」
「都說喇叭褲不合你穿。」其他人猜測我跑得慢的原因:「這兒的岩石高高低低,這種褲可隨時把你絆倒。你還是改穿直腳褲吧。」
有人甚至替我選擇:「穿泳褲最好,失足墮海也不怕。」
我也很想買得一條半條直腳褲,可是所有店舖早已改賣喇叭褲,直腳褲反而變成時代的珍品,或者說,它已淪為潮流的棄嬰。店主推薦,什麼褲也可訂造,價錢稍貴一點而已。其實,褲管的長短闊窄,與跑得快慢根本無關,況且我的「慢」是另有原因的。
長堤不長,只有三個觀塘碼頭的長度而已。我們以青澀的步伐跑到前端,靠在那條髹有「133」字樣的燈柱坐下,在高低不一的岩石上一邊看海,一邊眺望遠處的啟德機場。蕙身旁必定留有一個空位,那是我「必定」選坐的位置。
夜海無浪,大家有時兩手往後按在石上,讓身子可以微微後傾,抬頭便見掠過夜空的「大鳥」。那刻,我知右手已很貼近蕙的左手,如果移前半吋,便可觸及她的指尖或是心靈……只要夠勇氣的話。
鼓起勇氣
猶豫之間,蕙反而做了一件我應先做的事──她指尖輕輕「點」我指頭一下,我決定鼓起勇氣給她一「點」回應……當大家還在高聲說笑的時候,我與蕙的指尖像按摩斯密碼一樣,交換旁人聽不到的心語。
「啊!又有飛機起飛了。」大家齊聲叫了起來,像歡送它飛向最暗的夜空。我偶然瞥見蕙的反應,她總是看得癡迷,目送飛機慢慢變成一點,在黑暗中消失。
「明晚可等我放學?」蕙應是約我,還特別指明:「只你一個。」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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