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2月24日
沒有春天,哪有春逝春遊?春在心上,欲語可休?
1968年公子爺張伯駒給關進了牛棚,日記簿上寫好了諸般人前待要交代的罪狀,中有一條如是說:「六三至六五年,我約一些封建老頭子和封建學術于省吾等十餘人,略印了五集《春遊瑣談》,內容都是四舊的東西……在文化大革命前夕的一株封建學術毒草。」
我看了,呵呵笑,公子爺跟友輩共襄的好一套《春遊瑣談》是天壤瑰寶,嚴冬裏的春意,荒原上的春心,寒食時節盈盈開着的朵朵梨花,最最呼應長春真人的一闋《無俗念》:
「春遊浩蕩,是年年寒食,梨花時節。白錦無紋香爛漫,玉樹瓊葩堆雪。靜夜沉沉,浮光靄靄,冷浸溶溶月……」
共和國黑夜沉沉,難得春遊,芳華照徹。公子爺許是錯記,《春遊瑣談》共六集,不是五集,榮宏君近日編好《張伯駒牛棚雜記》,更為我們添一小注,謂「第七集書稿已完備,因文革突發而擱置未刊。」
當年公子爺跟友輩間的瑣談,是堪可絕憐的風雅:「舊雨新雨,相見並歡,爰集議每周一會,談笑之外,無論金石、書畫、考證、詞章、掌故、軼聞、風俗、遊覽,各隨書一則,錄之於冊,則積日成書。他年或有聚散,回覓鴻跡,更如面睹。」六集鴻跡,初以線裝油印,應是只作友儕間和私底下的流傳,彷彿曹雪芹、脂硯齋、敦誠、敦敏等眾芳雲集的幽蘭小圈子。我輩隔世俗人,永恒只在大觀園外張望,就連八十年代中州古籍印行的庶人版本,也從來難得,真箇未許春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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