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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2月19日

吳雄 焦點人物

陰陽合同 幽靈票房 田啟文談電影界困局

內地電影市場是個大海,大白鯊、殺人鯨游弋,一陣陰陽合同暴風雨,藝人就要補交數以億計的稅;鬼影幢幢的幽靈場,動輒數十億計票房背後,原來是大鱷在玩財技、呃投資、割禾青。在帶中國特色的資本主義下,電影市場自然也充滿中國特色。

香港電影市場是個湖泊,近10多年風平浪靜,缺乏創意和大膽嘗試;釣魚高手們都出海捕魚去,剩下寥寥釣魚翁柳下垂釣,直直的魚鈎吸引觀眾願者上釣。香港電影工作者總會會長田啟文(Tenky),訴說湖海內裏的乾坤。

5年前就港產片產量創新低訪問田啟文,標題是「香港電影響警號」,今年因陰陽合同找他,港產片的數量竟又跌了!記者不禁說:「每次訪問你,港產片產量都創新低?」他無奈地說:「哎!唔知係咪咁啱啦!你上次問是49部,今年應該連這個數也沒有!」

內地電影界因陰陽合同起波瀾,內地又管制外滙流出,廣電局亦改由中宣部主管等,不光港人在內地的公司不敢開戲,投資者資金也鎖在內地,港產片要開戲更難了。這一切,都得從2003年的《內地與香港關於建立更緊密經貿關係的安排》(CEPA)協議談起,原來,很多對香港電影的承諾都沒下文。

田啟文搖頭說:「CEPA已經走到第三階段,很多優惠政策未有落實,比如放寬香港電影的配額,我們現在還要跟美國和日本片爭,從來沒有給我們優惠。明明國家商務部宣布了卻沒有依循,導致香港片入大陸還要受配額限制。」

內地電影市場需要香港電影人,卻沒有向港產片張開雙手,若說國產片還有審查機制,那麼港產片連平台也沒有,於是內地只有合拍片,港產片遭拒諸門外。「因此,CEPA對香港電影只是形同虛設,講是講了,卻沒有執行。」田啟文不斷向港府和內地部門反映依然不果。

港台藝人收稅後金

內地的香港電影人一些限制是放鬆了,「以前我們很擔心工作證問題,到底是不是打黑工?這幾年我們很重視這個問題,不能說現在沒事就算數,我們要求內地有關單位提供清晰安排,告訴我們應怎麼做,不能模模糊糊,大家一味靠估。」

內地充滿灰色地帶,電影圈自然也模模糊糊,於是沒事的時候「我就是豪門」,一有事就「墮入了牢門」,之前范冰冰陰陽合同事件,至今還在影響內地影星和電影公司。」田啟文認真地說:「算是殺一儆百吧!其實,陰陽合同一向都在,賺錢交稅很正常,但總有人抱僥幸心理。」

原來,陰陽合同不是用來招呼港台藝人的,「因為我們的合約寫明稅後金,因我們都不知道去哪裏交稅,乾脆讓電影公司代勞。」內地陰陽合同是交給稅務局的蠱惑招,香港影圈偶爾也有,但跟內地完全相反,是交給公司老闆的。

田啟文嘆口氣說:「如果有人叫你簽兩份約,那唯一目的就是呃老細。我給你100萬,叫你簽300萬的合約,再交給老細。然而,內地是相反的,實收300萬,再把100萬的合約交給老細——稅務局。」犯法事得利於一時,被捉住則人財兩失,內地影星就排着隊與當局「約談」。

內地電影票房動輒過億,原來,一般主旋律電影如《紅海行動》有數十億,像《無雙》等合拍片10來億,港式電影3至4億。「我形容內地影圈分兩派,一是國內派,一是香港派,國內派不想我們太風光,當然也有內地派想扶持香港的。」

於是,純粹國內派電影不會跟港人合作,他們很抗拒我們的機制,「至於喜歡港式的,會欣賞我們沒有回佣機制,沒有枱底交易,覺得合適就合作,不合適就算數。但某程度上,內地派送禮、回佣等習慣,也不太想讓我們知道。」

內地最震驚國際的是幽靈票房,明明沒有人看的電影,票房全是爆滿,難道連鬼也着迷?「我們比較少此類經驗,聽聞是有人在背後玩財技,透過保票房、谷票房,在資本市場上操作,吸引投資。我們辛辛苦苦去拍戲,但有人不在意電影,只想利用票房去作弊。」

拍攝網劇人員回流

內地影星、電影公司遭追討稅項,電影和電視的審查也愈來愈多掣肘,記者好奇會不會有很多電影人選擇回流?田啟文坦言大家都在觀望,暫時停止開新戲,但始終香港容不下大製作,因此,回流的大都是拍網劇的人,由此可見內地發展的香港電影人進退兩難。

記者以為港產片的數量會因此上升,田啟文認為短期內很難,「拍電影要資金,但內地管制外滙出境,那些錢根本回不來,這些都是令人頭疼的事。香港製作成本高,市場小,競爭力還是比較低。」他惟有希望政府能多多幫助電影界。

可惜,田啟文近年卻經常要處理法律問題,比如之前《樹大招風》道具領班張偉全的偽鈔官司。「政府說要支持電影業,但轉頭又來提告。如果下下講法例,《古惑仔》電影都不用拍了,電影就是要呈現有爭議、矛盾、踩界的題材,必須要有空間才行。」

特首在《施政報告》中為「電影發展基金」注資10億元推動香港電影。田啟文表示不會一時半刻有成績,他自己則繼續從幾方面與政府周旋,「比如道具鈔票、泊車,也希望政府能支持大磡村的電影培訓基地,當然還要繼續扶持年輕人。」

他坦言自己大部分時間都在忙整個行業的事,希望香港電影能有更多新血,更重要是新的衝擊和嘗試。說起創意和嘗試,大家都想起日本電影《屍殺片場》,幾十萬的小製作,竟然能拍出恐怖片和喜劇片,令人又驚又喜,他坦言以前香港電影就是那樣的。

「有志投身電影業的年輕人,不能只陶醉在個人光環上。你要令作品突圍而出,或者讓別人覺得自己是人才,而不只是導演的身份。」田啟文有點恨鐵不成鋼,其實現在拍攝的成本低,應該有更大膽的嘗試才是,「現在是賣鹽不夠鹹,賣糖不夠甜,東西不夠極致。」

香港和港產片的成功在於百花齊放,什麼題材都有,如今卻變得單一,這是香港電影人的困境。在內地發展的香港電影人也面對不同挑戰,「內地從業者已經學得七七八八,他們盡量都不讓我們參與,最好是自己全賺啦!為何要給香港人賺呢?」

香港電影人最大的競爭力是均均真真,「我們不做假賬,不搞票房,是多少就多少,要面對真正的市場,這行是沒有秘密的,不是你說收多少億就是多少億,大家心照啦!但總有人渾水摸魚、偷雞摸狗,我們不是嘛!」田啟文慨嘆道。

記者也希望在內地打拚的香港電影人堅持原則,不要沾染內地電影的壞毛病,破壞了香港電影的根基。

 

 

田啟文小檔案

年齡:57歲

身份:監製、導演、演員

職銜:香港電影工作者總會會長、香港電影金像獎董事局董事

代表作:《少林足球》、《喜劇之王》

 

 

撰文:吳雄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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