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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2月1日

沈一一 異人獨白

我的無知與虛妄

5月,微涼,初夏的陽光穿過窗簾,為這斗室髹上一抹安穩的靛藍。

站在鏡前,良久,我緩緩褪去上衣,借助僅有的光線,端詳這副嶙峋的軀殼,從鎖骨,到胸骨,到肋骨……幾可算清它們的數目,我的焦點最後還是落在臍眼左旁一截不應出自正常人體的膠管,而它確實已從這張貧瘠的肚皮種了出來。

永遠跟隨

醫院的人都叫這截短小的膠管做「中間喉」,還打趣說「它永遠跟隨你」。看着鏡中這個長出「中間喉」的「異人」,我忽然明白「永遠跟隨你」的意思:當我生命走到盡頭時,它便是最忠貞的陪葬品。

回到2016年的場景,大概8月吧。從那時開始,每天起床都是一場苦戰,如裂的頭痛,像個囂惡的幽靈不斷揮動鐵錘,總要把我轟回被窩的黑洞;助我勉強爬出洞口的,得靠一兩片止痛藥。那刻,我不知道、更沒探究頭痛的原因,只是縱容它纏繞下去。

我們如果對自己毫無認識,那叫無知;相反,如果有人自詡完全了解自己的話,那便是虛妄了。而我,就在無知與虛妄之間一直遊走,直走到病榻邊緣,才學懂向鏡中的「異人」詢問病況。

翌年4月6日,如常頭痛、服藥、上班,也如常趕上飛快的港鐵,以為只要車門關嚴後,便可如常擺脫那隻難纏惡鬼;可是,惡鬼今次不肯走遠。快要經過九龍塘站時,頭,比先前裂得更狠,視線還模糊起來……看來,我對這種「級別」的止痛藥已經產生抗藥性,多服也是徒然的。

我暫時離開車廂,在月台找張長凳坐下,把臉埋在手裏,竭力穩住意識……靜靜地,也沒焦點地看着每班列車匆匆停下,吐納乘客後,又匆匆掠過……忽然記起,附近不是有家醫院嗎?那兒的醫生或可開我一些「級別」更高的止痛藥。

意識不清

隨着人流,我終於走出車站。外面晦暗的天色雖然點不亮路人的影子,卻足以讓我看清路牌的指示,醫院就在不遠處。

穿過自動大門,候診大堂光潔明亮,有如酒店,還坐滿不少等候入住的「旅客」。門診登記處的職員微笑地着我先行坐下;這種感覺真好,每個職員總是堆滿笑容,幾位護士還貼上厚厚的脂粉和長長的睫毛,像是迎送貴客的侍應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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