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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9月24日

占飛 忽然文化

月之神話

今人和古人相同之處就是:要理解宇宙、大自然和生物世界。分別是,今人以科學認識萬物,古人科學知識淺薄,惟有建構神話去理解,是以大多數民族都相信萬物有靈:天、地、人根本是一體的,都是神祇創造的。月亮是神,擁有超自然的力量,是神聖的,和其他神祇一樣,是膜拜的對象。

各地的神話都源出多族。一個民族征服了另一個民族,往往將該民族的神話,混和融入己族的神話中,成為一個新神話,為兩族共享。羅馬建立帝國後,將古希臘的神話融入羅馬人的神話內。後來獨尊基督教,又將耶教的神話熔於一爐。宗教和神話學家伊利亞德(Mircea Eliade)在《宗教思想史》中提到:天主教將羅馬征服的民族的神話,「綜合進一個共同的『神聖歷史』中」,如:屠龍英雄封為聖佐治;聖母瑪利亞擁有許多傳統女神的力量,可以顯靈、行神蹟等等。

重點不在嫦娥

中國民族眾多,歷史悠久,各族神話混和更多。許多考證都認為,月亮的神話源自南方的楚國。理由之一是,國人認為月上有樹,且是桂樹。桂樹多生長於南方亞熱帶地區。《說文解字》有云:「桂,江南木,百藥之長。」古人怕死,很早就有許多不死藥的神話。秦始皇派人求長生藥,即顯示老祖宗──尤其是位高權重的皇帝──何等渴望長生不死。中國以農立國,因而不死藥多是植物。桂既是「百藥之長」,會不會就是傳說中的不死藥呢?嫦娥奔月後,從此不死,月亮上唯一的樹是桂樹,是否桂樹就是不死藥的來源?

國人講嫦娥奔月的神話,重點往往放在嫦娥的身上。可是,神話當初的重點不在嫦娥,而在不死藥。相傳西王母有不死藥,后羿為求永生,偷走不死藥。嫦娥偷吃了后羿的不死藥,飛上月亮。李商隱著名的《嫦娥》詩,想像「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乃是大男人的想像:女性沒丈夫作伴,便會寂寞難耐,故而後悔。然而,嫦娥偷藥是出於私心,自求不死呢,抑或她已不愛甚至痛恨后羿,丈夫不死等於自己終生委屈,因此,她才毅然偷藥,擺脫后羿的控制呢?若然,求自由得自由的嫦娥,怎會「悔偷靈藥」呢?

雲南一部族有神話云:某人獲得有魔法的木棍,可以將剛死的人復活。他救了一頭蛤蟆,蛤蟆此後跟隨他。不幸,月亮搶去他的神木,變成一棵樹。他和蛤蟆跟嫦娥一樣,飛上月亮,而地上的人類從此死後不能復生。嫦娥奔月神話是否從此神話中順手拈來「月上有樹」的情節呢?無從稽考。唐時忽然加插個吳剛。段成式《酉陽雜俎.天咫》記載:「舊言月中有桂,有蟾蜍……月桂高五百丈,下有一人常斫之,樹創隨合。人姓吳名剛,西河人,學仙有過,謫令伐樹」。吳剛彷彿中國的薛西弗斯(Sisyphus),同樣因得罪神祇(學仙有過)而被罰!或者,國人一向相信「孤陰不生,獨陽不長」,加入吳剛,陰陽相配。可惜,神話沒有提到他與嫦娥究竟是什麼關係!

玉免代替蟾蜍

成書於西漢的《淮南子》云「月中有蟾蜍」,蟾蜍即是蛤蟆。是否中原漢族將雲南的神話「綜合」為己用?無從稽考。可以肯定的是,到南北朝,月中蟾蜍漸由玉兔代替了。何以故?季羨林提出,印度神話相信月中有兔。佛教傳入中國,印度神話隨之而來,國人以兔子的賣相較蛤蟆好看,以之代蟾蜍亦無可厚非。

無論是蟾蜍或玉兔,都繁殖力強。古代嬰孩夭折率高,因而重視好生養的婦女。《周禮》已記載有中秋拜月之習俗,卻未定為節日。宋朝才盛行中秋節,且跟七夕一樣是「女兒節」。在西方,月亮一直被視為跟婦女的生育能力有關,中國亦然,是以「男不拜月」,婦女才拜月,所拜的不是無子女的嫦娥,而是玉兔,希望像兔子般好生養,能生下兒子,更佳!

嫦娥奔月的神話,起初只是關乎不死藥和已婚婦女求自由獨立,後來加上桂樹和蟾蜍,蟾蜍又被玉兔取代,再加入一個吳剛。詩人想像力豐富,將中秋比喻家人和愛侶的團圓。就算人不在,只要「隔千里兮共明月」,便沒辜負佳節,還添上一分浪漫哩!

撰文 : 占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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